京城的夜,褪去了松涛苑的血腥与戾气,回归了惯有的沉静。傅家那处隐秘的四合院,青砖灰瓦在月光下泛着冷润的光泽,院中央的海棠树依旧枝繁叶茂,只是花瓣上仿佛还残留着昨夜厮杀的余温,透着几分说不出的萧索。
一场小范围的“庆功宴”刚刚落幕,堂屋内的灯火已经熄灭,只留下几盏廊灯,在夜色中散发着微弱的暖光。没有庆功该有的香槟塔,没有酣畅淋漓的欢笑,甚至连举杯的动作都带着几分沉重。桌面上,几碟简单的菜肴早已凉透,酒杯里的茶水也失去了温度,一如在场众人的心境——只有劫后余生的疲惫,和挥之不去的沉重。
松涛苑一役,他们成功摧毁了“蚀月”碎片,斩杀了“噬灵”老者,瓦解了对方的阴谋,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无疑是一场大胜。可这场胜利的背后,是傅延州险些丧命的重伤,是顾景笙满身深浅不一的伤口,是几名精锐保镖的牺牲,更是珑渊前辈跨越千年的守护,最终以彻底消散为代价。这样的胜利,尝起来没有半分甘甜,只有难以言喻的苦涩与虚空。
苏汐暖独自站在庭院的海棠树下,没有参与众人的休憩,也没有回应顾景笙担忧的目光。月光如水,清辉倾泻而下,将她的身影拉得颀长,映照在青石板上,如同一幅孤寂的剪影。晚风拂过,带着夜的凉意,吹动她额前的碎发,却驱不散她眉宇间那抹浓重的落寞。
她下意识地抬起手,指尖轻轻抚摸着胸前的古玉。玉身依旧温润,贴着肌肤传来熟悉的微凉,只是那份曾经时刻萦绕在侧、温润而强大的魂力气息,如今已彻底沉寂。无论她如何凝神感知,识海中都再没有那个沉稳睿智的声音回应,古玉空间里,也再没有那个银袍翻飞的虚影。
那位跨越了千年时光,一路指引她、保护她、教导她的守护者,那位亦师亦友、见证她从懵懂到觉醒的珑渊前辈,真的彻底消散了。他化作了净化“蚀月”的最后一缕力量,完成了自己的宿命,也兑现了对苏璎先祖的承诺。可这份圆满,对于苏汐暖而言,却带着撕心裂肺的疼痛。
她想起初遇时,古玉中那道模糊的虚影,用低沉的声音告诉她“守玉者,当承其志”;想起面对“噬灵”邪气时,他在识海中为她构筑屏障,教她凝神御敌;想起觉醒之夜,他化作光流融入她的血脉,将千年的传承与期盼尽数托付;更想起他消散前那句未尽的警示,带着最后的牵挂与放心。
一幕幕画面在脑海中闪过,清晰得仿佛就在昨日。可如今,古玉沉寂,恩师已逝,只剩下她独自一人,背负着“守玉”的使命,面对未知的前路。胜利的喜悦被这份突如其来的失落填满,心底空荡荡的,仿佛被挖去了一块重要的部分,无论如何都无法填补。
“踏、踏、踏——”
沉稳的脚步声自身后响起,打破了庭院的寂静。苏汐暖没有回头,她认得这脚步声,带着几分虚弱的滞涩,是傅延州。
果然,下一秒,一道略显苍白的身影走到了她的身侧。傅延州穿着一身宽松的素色长衫,肩胛处的伤口被精心包扎着,白色的纱布透过衣衫隐约可见。即便经过了医护人员的全力救治,那股被“噬灵”邪气侵蚀后的虚弱感依旧萦绕不去,让他的脸色比往日苍白了许多,连呼吸都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滞涩。
他没有立刻开口,只是静静地站在苏汐暖身边,一同望着头顶那轮皎洁的冷月。月光洒在他的脸上,勾勒出他轮廓分明的侧脸,往日眉宇间的慵懒与算计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历经生死后的沉静与释然。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只有风吹过海棠树叶的沙沙声,和远处偶尔传来的几声虫鸣。良久,傅延州才缓缓开口,声音比往日低沉了几分,少了几分刻意的疏离,多了些发自内心的沉静:“在看什么?”
“看这月色。”苏汐暖没有回头,声音很轻,轻得仿佛会被风吹散,“和之前没什么不同,依旧清冷,依旧圆满。”
她顿了顿,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古玉的纹路,语气中带着难以掩饰的怅然:“可有些人,却再也看不到了。”
简单的一句话,却像是一块巨石投入平静的湖面,瞬间打破了表面的平静。傅延州脸上的沉静微微一滞,他自然知道苏汐暖指的是谁。珑渊的消散,不仅是苏汐暖的损失,对于整个“守玉”传承而言,都是一种无法弥补的遗憾。
他沉默了片刻,目光落在那轮冷月下,语气带着几分试探,也带着几分发自内心的安慰:“珑渊前辈……他求仁得仁。”
见苏汐暖没有回应,只是眼神愈发落寞,傅延州继续说道:“对于一个等待了千年的魂灵而言,支撑他存在的,从来都不是魂力的强弱,而是那份守护‘守玉’传承、阻止‘蚀月’为祸的执念。如今,他亲眼看到你觉醒了血脉之力,亲手挫败了邪恶,完成了苏璎先祖未竟的事业,这份执念终于得以消散。”
他侧过头,看向苏汐暖苍白的侧脸,声音愈发温和:“或许,这对他而言,并不是结束,而是一种真正的解脱。千年的等待与坚守,终于有了圆满的结局,他可以毫无牵挂地离开了。”
傅延州的话很轻,却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他说得没错,从宿命的角度而言,珑渊的消散,确实是最圆满的结局。可道理虽懂,那份失去恩师与挚友的悲痛,却依旧如同潮水般,在苏汐暖的心底反复冲刷,难以平复。
她微微垂下眼眸,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淡淡的阴影,遮住了眸中的泪光。“我知道。”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我只是……还不习惯。”
不习惯古玉的沉寂,不习惯识海中的空旷,不习惯遇到危险时,再也没有那个沉稳的声音提醒她“凝神”,不习惯面对难题时,再也没有那个睿智的虚影为她指点迷津。千年来的陪伴,早已让珑渊的存在,成为了她潜意识里的依靠。如今骤然失去,那种茫然与失落,几乎将她淹没。
傅延州看着她强忍悲伤的模样,心中泛起一丝复杂的情绪。他想起自己先祖的背叛,想起千年的罪孽,想起松涛苑中那枚龟甲佩饰爆发出的白光,想起自己倒在地上时,心中那份释然与愧疚。他与苏汐暖,都背负着千年的宿命,只是他的是罪孽与偿还,而她的是传承与守护。
“我明白这种感觉。”傅延州的声音低沉了许多,带着几分感同身受的怅然,“就像……背负了千年的重担,突然有一天卸下了,明明该轻松,却反而觉得空落落的。”
他指的是傅家千年的罪孽。如今,他以重伤为代价,偿还了一部分先祖的过错,心中的巨石终于落下,可随之而来的,却是一种前所未有的茫然。未来的傅家,该何去何从?他又该以怎样的姿态,面对苏汐暖,面对这份跨越千年的恩怨?
苏汐暖终于侧过头,看向傅延州。月光下,他的眼神坦诚而复杂,带着愧疚,带着释然,还有一丝同病相怜的落寞。那一刻,她忽然觉得,眼前这个曾经让她有所防备的傅家子弟,其实也和她一样,在宿命的洪流中挣扎、坚守,最终找到了自己的归宿。
“或许吧。”苏汐暖轻轻叹了口气,语气中的哽咽渐渐平复,只剩下深深的怅然,“只是这份解脱,来得太沉重了。”
晚风再次吹过,海棠花瓣簌簌飘落,落在两人的肩头,带着夜的微凉。庭院里的廊灯依旧亮着,暖黄的光芒与清冷的月光交织在一起,映照出两人落寞而坚定的身影。
傅延州的话,如同一把钥匙,打开了积压在苏汐暖心底的情绪闸门。那些未曾言说的悲伤、失落与茫然,终于有了一丝宣泄的出口。而这场看似简单的对话,也悄然勾起了更深层的话题——关于宿命,关于传承,关于恩怨,更关于未来。
胜利的帷幕已经落下,可他们的故事,才刚刚开始。珑渊的消散,是结束,也是新的起点。未来的路,依旧充满了未知与挑战,但至少,他们不再是孤身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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