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星,奥林匹斯山地底深处。
那由亿万声音汇聚而成的提问,在莱恩的意识中盘旋,每一个音节都像是一柄重锤,敲打在他意志的根基之上。
“你是谁?”
“阿尔法,还是欧米伽?”
莱恩选择沉默。
他并非恐惧,而是在审视。他能感觉到,这个由纯粹逻辑构成的空间,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陷阱,一个精密的锁。错误的钥匙,会引来毁灭性的后果。而正确的钥匙,他并不持有。
他尝试解析这个空间的构造,用他身为基因原体的强大心智去寻找逻辑的裂缝。然而,他面对的不是血肉之躯的敌人,也不是可以被战术击溃的军队。这是一个思想的迷宫,一个由万年孤独和无尽秘密构筑的堡垒。
提问声再度响起,这一次,带着一股不耐烦的催促。精神的压力陡然增强,莱恩感觉到自己的意识正在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挤压,试图将他碾成最纯粹的思维碎片。
他依然沉默,如同一尊在风暴中屹立的雕像。他的一生都在与谎言和背叛作战,他比任何人都明白,在未知的棋盘上,最先出手的人,往往会最先暴露自己的弱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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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时间,实验室的实体空间内。
贝利撒留·考尔庞大的身躯正悬浮在控制台前,他背后的数十条机械臂以一种近乎癫狂的速度飞舞着,在闪烁的光幕上留下一道道残影。警报声已经从尖锐的嘶鸣,变成了低沉而压抑的嗡鸣。
“挡住了……暂时挡住了……”考尔的合成音中带着一丝疲惫,“攻击者的手段……粗暴,但有效。他们像是在用攻城锤敲打一扇由光构成的门。愚蠢,但数量弥补了技巧的不足。佩图拉博,除了你,还有谁会用这种野蛮的方式炫耀自己的智力?”
他的一只光学镜头转向不远处的莱恩·艾尔庄森。
这位基因原体一动不动地站在巨大的圆形闸门前,右手依旧按在那个认证面板上。他的动力甲正在发出过载的呻吟,关节处的散热口喷出灼热的白色蒸汽,将他笼罩在一片朦胧之中。
“生命体征不稳定!神经活动强度超过临界值!他在做什么?他在和『核心』直接对话?”考尔的逻辑模块飞速运转,得出了一个让他自己都感到不安的结论,“他触发了最高级别的身份验证……那个连我都不敢轻易触碰的验证。”
考尔感到了某种失控。这个秘密,他守护了太久。他以为自己是唯一的看守者,但现在,一把不属于他的钥匙,正在试图打开那扇门。更糟糕的是,门外还有一头钢铁巨兽在疯狂地撞击。
“不行,必须切断他!”考尔做出了决断,“他的心智会被撕碎的!那个『核心』里沉睡的东西,不是凡人,甚至不是原体能够独自面对的!”
他伸出一条最粗壮的机械臂,末端的切割工具闪烁着能量的光芒,对准了莱恩连接着面板的动力手套。
然而,就在他的机械臂即将触碰到莱恩的瞬间,异变陡生。
实验室天花板上,数十个隐藏的防御炮塔悄无声息地滑出,冰冷的炮口齐刷刷地转向了考-尔。一道红色的瞄准光束,精准地锁定在他庞大的头颅上。
『核心』的合成音在整个空间内响起,这一次,不再是提问,而是冰冷的宣判。
“检测到外部威胁。目标:潜在用户。威胁来源:本地管理员。执行清除协议。”
考尔的动作僵住了。他所有的光学镜头都转向那些炮塔,里面的光芒剧烈地闪烁着。
“我……我被自己的防御系统锁定了?”他的声音里充满了荒谬与不可置信,“『核心』将莱恩判定为『用户』,而将我这个建造者和维护者,判定为『威胁』?这是何等的讽刺!”
他不敢动弹。他知道这些炮塔的威力,它们足以在零点一秒内将他引以为傲的身躯撕成一堆废铁。他陷入了一个自己为自己打造的绝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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奥林匹亚,钢铁之王的移动要塞。
佩图拉博看着全息星图上,代表他攻击的红色光点被一道道蓝色的防御屏障挡住,金属面甲下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
“我主,考尔的网络防御比预想的更顽固。”一名钢铁勇士智库的声音毫无波澜,“我们的『破译者』集群损失了百分之十七。对方似乎预判了我们的攻击模式。”
“预判?”佩图拉博发出一声冷哼,“不,那不是预判。那是万年不变的傲慢。考尔的思维方式和我父亲一样,喜欢用最坚固的材料,建造最传统的堡垒。他们相信结构,相信秩序,相信只要墙够高够厚,就无人可以逾越。他们不懂,真正的战争,是在规则之外进行的。”
他转向另一名军官。
“泰拉那边情况如何?”
“如您所料,我主。”军官回答道,“我们散布的『火星异端实验』的流言已经发酵。国教和审判庭的代表正在向基里曼施压,要求他对火星进行公开调查。帝国摄政的办公室,现在一定很热闹。”
“很好。”佩图拉博的声音里透出一丝满意的意味,“基里曼现在一定焦头烂额。他想维持他那脆弱的帝国秩序,就必须在泰拉的官僚和火星的盟友之间做出选择。无论他怎么选,都会出现裂痕。而我,只需要在裂痕上,再加一把锤子。”
他重新看向火星的星图。
“命令所有『破译者』集群,放弃结构性破解。”佩图拉博下达了新的指令,“切换到『洪水』模式。用最原始,最混乱,最没有逻辑的冲击,淹没他的系统。我不要打开他的门,我要把他整座堡垒的地基都冲垮!”
“我主,那样做会消耗我们储备的所有计算资源,而且成功率……”
“执行命令!”佩图拉博打断了他的话,“我就是要让考尔手忙脚乱,让他没有精力去关注那个进入他宝库的『客人』。我要让莱恩,那个只会用剑的莽夫,替我拿到答案。然后,我会从他的尸体上,把那个答案拿回来。”
他的金属手指在星图上轻轻一点,无数新的红色光点,如同一场突如其来的瘟疫,朝着火星疯狂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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泰拉,黄金王座。
许欣的意识如同一位旁观者,静静地注视着火星上发生的一切。佩图拉博的计策,莱恩的困境,考尔的绝境,都在他的感知之中。
“他还是老样子,佩图拉博。”红巨人的灵体在王座之侧浮现,马格努斯的独眼中倒映着火星的乱局,“他总是试图证明自己是棋手,而不是棋子。他搅动风云,制造混乱,只是为了向您,向父亲证明,他能看透您布下的棋局。”
“但他看错了。”许欣的意念平静地回应,“这并非我布下的棋局。我只是把棋盘摆了出来,并告诉了他们棋子的位置。如何落子,是他们自己的选择。莱恩,基里曼,甚至考尔,他们都在做出自己的选择。”
“莱恩的选择,可能是死亡。”马格努斯的声音带着一丝担忧,“那个『核心』,我能感觉到它的本质。它不是机械,也不是灵魂,而是一个……『概念』。一个被强行固化下来的,关于身份认同的概念。回答错误,他的存在本身就会被这个概念抹除。”
“所以,他不能回答。”许欣的意念中带着一丝赞许,“一个真正优秀的猎手,在面对一个无法战胜的猎物时,不会选择战斗。他会选择……改变猎场的规则。”
“改变规则?”马格努斯不解。
“看着吧,我的儿子。”许欣的意念转向那片混乱的中心,“看看当一头雄狮,不再满足于狩猎,而是开始思考森林的本质时,会发生什么。他会问出一个,连森林本身都无法回答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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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星地底,莱恩的意识空间内。
第三次提问降临了。
这一次,不再是声音,而是直接的意志冲击。整个逻辑空间都在坍缩,所有的符号和图形都化作了利刃,从四面八方刺向莱恩的意识核心。
与此同时,在现实世界,考尔的实验室里,那些防御炮塔已经开始充能,炮口闪烁着毁灭的光芒。
考尔的机械身躯一动不动,他知道,他只剩下不到一秒的时间。
就在这生死一线之际,莱恩的意识,终于做出了回应。
他没有回答“阿尔法”,也没有回答“欧米伽”。
他放弃了所有的防御,任由那些逻辑的利刃刺入自己的意识。他将自己身为基因原体的骄傲,将自己作为第一军团之主的身份,将自己作为帝皇之子的荣耀,全部暂时剥离。
他将自己的意志,凝聚成一个最纯粹,也最根本的问题。一个超越了身份,超越了秘密,直指存在本源的问题。
他的声音,通过那个认证面板,通过那个『核心』,在整个逻辑空间,甚至在现实的实验室中回响。
“我,是来带你们回家的。”
他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力量。
“告诉我,你们的『起源』,在哪里?”
一瞬间,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逻辑空间内,所有坍缩的符号和图形都停滞了。那股足以碾碎原体心智的压力,烟消云散。那个由亿万声音组成的提问者,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混乱。
『起源』……『回家』……
这两个词,似乎触动了它最底层的逻辑。它被设计用来验证身份,却从未想过,会被一个外来者反问自己的根源。它像一个只会问“你是谁”的守卫,突然被问到“我是谁”。
在现实世界,那些即将开火的防御炮塔,炮口的光芒也迅速黯淡下去,重新缩回了天花板。
考尔感到锁定自己的那股致命威胁消失了,他庞大的身躯因为逻辑模块的瞬间放松而轻微地颤抖了一下。
趁着这千载难逢的空档,莱恩的意识如同一道闪电,穿透了混乱的逻辑屏障,精准地抓住了那张他一直渴望的星图。
那串代表着『起源』的坐标,被他牢牢地刻印在了自己的记忆之中。
然而,就在他得手的瞬间,一股更加古老,更加深邃,更加恐怖的意志,从『核心』的最深处苏醒了。
如果说之前的提问者是一座冰冷的逻辑堡垒,那么这个新苏醒的存在,就是堡垒下沉睡的,无法名状的巨兽。
那股意志没有提问,也没有攻击。
它只是“看”了莱恩一眼。
莱恩的意识便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粗暴地驱逐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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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呃啊!”
一声压抑的闷哼,莱恩·艾尔庄森猛地从连接状态中挣脱,单膝跪倒在地。他摘下头盔,露出苍白的脸,大口大口地喘息着,汗水浸透了他金色的头发。
他抬头,看向不远处同样惊魂未定的贝利撒留·考尔。
他的眼神锐利如刀,没有丝毫的迷茫。
他用沙哑的声音,清晰地念出了一串星语坐标。
“泰拉标准坐标:9-tango-4-Sigma-Epsilon-Gamma-0-1。”
他盯着考尔那闪烁不定的光学镜头,一字一句地问道:
“告诉我,大贤者。这个地方,是什么?”
考尔庞大的身躯没有动,但他内部的反应堆正在发出轻微的过载声。那串坐标,像一把钥匙,打开了他记忆体中最深层,最加密的一个文件。
他的合成音中,第一次带上了一种近乎于……恐惧的情绪。
“那是……『方舟』计划的遗址。一个……被从所有帝国记录中抹除的,禁忌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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