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道的尽头是一片突兀的光亮。
基里曼率先钻出,动力靴踏在一片光滑如镜的黑色地面上。他没有感受到预想中的引力,身体处于一种微妙的悬浮状态。其他人紧随其後,五位星际战士在这片奇异的空间中重新集结。
这里不是战舰的任何常规区域。没有金属墙壁,没有管线,没有控制台。上下左右,皆是深邃的虚空,只有无数流光组成的影像在其中生灭。一座城市的轮廓被瞬间勾勒出来,随即在无声的爆炸中化为齑粉。一支庞大的舰队影像成型,又在下一秒被扭曲的几何图形吞噬。
无数声音灌入他们的脑海。不是通过听觉,而是直接在灵魂中响起。那是亿万生灵在临终前的哀嚎,是金属被撕裂的尖啸,是建筑崩塌的巨响,是胜利者冰冷的宣告。
“这是……什么地方?”阿莱克托斯的声音在通讯频道中显得有些不稳。
“一个墓园。”提古里乌斯闭上眼睛,他的灵能触角感受着周围的一切,“一个由记忆和痛苦构筑的墓园。我们……在『钢铁之血』的大脑里。”
就在这时,一个声音在整个空间中回荡起来,宏大,冰冷,充满了金属质感,正是佩图拉博。
“欢迎光临,罗伯特。我该说你很幸运,还是该说你很愚蠢?你闯进了一个你不该来的地方。这里是我的陈列室,收藏着我所有的『杰作』。”
随着他的话语,周围的影像变得清晰。一座座被夷为平地的城市,一座座被攻破的堡垒,以全息投影的方式环绕在他们周围。每一个细节都清晰可见,甚至能看到废墟中挣扎的平民和战士。
“看看这些,我亲爱的兄弟。每一座堡垒,都曾被誉为『坚不可摧』。每一个世界,都曾是帝国的骄傲。而我,攻破了它们。我用数学、逻辑和钢铁,将它们的骄傲碾得粉碎。我为帝国献上了无数次这样的胜利。”
佩图拉博的声音里没有炫耀,只有一种深沉的疲惫和压抑的怒火。
“可父亲看到了吗?他没有。他只会把更艰苦的,更没有荣誉的围城战丢给我。而多恩,那个庸才,却能在泰拉建造他那华而不实的宫殿。你,罗伯特,你能建立你的五百世界。而我,只能在泥浆和尸骸中,为你们的伟大帝国,修补那些摇摇欲坠的墙角。”
基里曼静静地听着,他没有反驳。他看着周围那些代表着无尽死亡和毁灭的影像,眼神中没有流露出愤怒或憎恶。
“所以,这就是你背叛的理由?”卡托·西卡留斯忍不住开口,他的声音充满了鄙夷,“因为你觉得父亲偏心?因为你没有得到你想要的玩具?”
“闭嘴,无知的小卒!”佩图拉博的声音瞬间化为雷霆,“你懂什么?你以为这是小孩子的嫉妒吗?这是对万年不公的控诉!是对一个盲目、冷酷、只知利用的暴君的审判!”
整个空间开始剧烈震动,周围的影像飞速旋转,最终定格在一颗美丽的、被绿色和蓝色覆盖的星球上。
“你看,罗伯特。”佩图拉博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却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颤抖,“你还认得她吗?奥林匹亚。我们的……家。”
基里曼的身体微微一震。
眼前的景象变了。他们不再处于虚空中,而是站在一艘战舰的舰桥上,透过巨大的观察窗,俯瞰着那颗星球。佩图拉博那庞大的、与混沌机械融合的身影,就站在他们的前方,背对着他们。
“她很美,不是吗?”佩图拉a博低语着,“我曾在这里学习几何,学习建筑。我曾发誓要将她建设成全银河最完美的典范。但是,她的人民,我的人民……他们背叛了我。在我为了帝国流血牺牲的时候,他们选择了反叛。”
星球的轨道上,出现了无数钢铁勇士的战舰。黑色的炮口,对准了那颗曾经的家园。
“父亲的命令来了。他说,『拨乱反正』。他说,『以儆效尤』。多么冠冕堂皇的词汇。他知道那意味着什么,罗伯特。他知道,他要亲手毁掉自己的家。他想看我痛苦,他想借此来惩罚我的骄傲。”
佩图拉博的声音变得尖锐起来。
“看啊,罗伯特!好好看着!这就是父亲的『公正』!这就是背叛的代价!睁大你的眼睛,看看我经历了什么!”
他猛地一挥手。
“开火!”
命令在舰桥中回荡。
下一秒,万炮齐发。毁灭的光矛和宏炮弹幕,从四面八方射向那颗蔚蓝色的星球。地壳被撕裂,海洋在蒸发,城市在瞬间化为玻璃。凄厉的惨叫,通过亚空间技术,直接灌入基里曼等人的脑海。
这是一场单方面的、毫无怜悯的屠杀。
卡托和阿莱克托斯等人握紧了手中的武器,他们的装甲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呻吟。即便是身经百战的星际战士,也从未见过如此残酷的景象。将自己的母星,一寸一寸地碾成宇宙尘埃。
“看到了吗!”佩图拉博咆哮着,他转过身,恶魔引擎构成的面孔上,闪烁着疯狂的光芒,“这就是我!一个弑杀自己人民的怪物!一个毁灭自己家园的暴君!这都是他逼我的!是你,是你们所有人,把我变成了这个样子!”
他试图从基里曼的脸上看到恐惧,看到愤怒,看到谴责。
但他什么都没看到。
基里曼的表情很平静,平静得可怕。他只是静静地看着那颗星球在烈焰中消亡,看着那段记忆在佩图拉博的精神世界里一遍又一遍地重演。
“你看完了吗?”基里曼开口了,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压过了所有的爆炸与哀嚎。
佩图拉博愣住了。
“你说什么?”
“我说,你的表演,我看完了。”基里曼向前走了一步,直视着自己兄弟那燃烧着怒火的眼睛,“很精彩的独白,很宏大的场面。你成功地把自己塑造成了一个被命运和不公逼迫到疯狂的悲剧英雄。”
“我不是在表演!”佩图拉博怒吼。
“是吗?”基里曼的声音依旧平淡,“我看到了你下令开火。我听到了你的咆哮。但是,佩图拉博,我也看到了你看不到的东西。”
“你看到了什么?看到了我的冷酷无情?看到了我的残忍暴虐?”
“不。”基里曼摇了摇头,“在那段记忆里,在你下令开火的那一瞬间,你紧紧地闭上了眼睛。你的钢铁手套,被你自己的力量捏得咯吱作响,几乎要将扶手捏碎。你转过身,背对着观察窗,直到奥林匹亚的光芒彻底熄灭,你才重新睁开眼。”
佩图拉博巨大的身躯僵住了。他没有预料到基里曼会说出这些。这些是他记忆中最深处,连他自己都刻意忽略的细节。
基里曼继续向前,他的声音仿佛一把手术刀,精准地剖开佩图拉博层层包裹的钢铁外壳。
“你向我展示了你的愤怒,但我看到的,却是一个儿子在流泪。你摧毁了你的家园,不是因为他们背叛了帝国,甚至不是因为他们背叛了帝皇。”
基里曼停下脚步,他与佩图拉博的投影只有一步之遥。他一字一句地说道:
“你毁了它,是因为他们背叛了『你』。那个渴望得到他们认可,渴望将他们建设成自己最完美作品的,奥林匹亚之子,佩图拉博。”
“住口!”
佩图拉博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尖啸。
“你什么都不懂!”
“我懂。”基里曼的声音里,第一次带上了一丝悲悯,“我懂你。你渴望得到认可,却又害怕被拒绝。你用冰冷的逻辑和钢铁来武装自己,因为你害怕自己的内心不够坚强。你攻破了那么多堡垒,只是想向父亲证明,你比多恩更出色。你毁灭了奥林匹亚,只是想用一场最极致的痛苦,来掩盖你被背叛的伤心。”
“谎言!全都是谎言!”
整个记忆空间开始崩溃。奥林匹亚的幻影化为碎片,战舰的舰桥在溶解,周围的虚空出现了无数道裂痕,混沌的能量从中喷涌而出。佩图拉博的心理防线,被基里曼的这番话,彻底击溃了。
黄金王座上,许欣的意识一直紧随着这一切。
他“看”到了佩图拉博的痛苦,那份被压抑了万年的、几乎要将灵魂撕裂的痛苦。他感受到了基里曼言语的力量,那不是居高临下的说教,而是一个兄弟对另一个兄弟最深刻的理解。
就在佩图拉博精神防线崩溃,记忆核心能量暴走的那一刻,许欣知道,机会来了。
他没有选择注入力量,没有选择下达命令。那只会激起佩图拉博更强烈的反抗。
他从帝皇那浩瀚如海的灵魂记忆中,小心翼翼地,捧起了那段在天文台的记忆。那段关于堡垒模型,关于父亲微笑的记忆。
他将这段记忆中所有属于帝皇的威严、算计和审视全部剥离,只留下最纯粹的那一份情感。
那是一个父亲,看着自己最有天赋的儿子,所展现出的,最真诚的赞许和骄傲。
然后,他将这股纯粹的意念,顺着佩图拉博精神世界的那道裂缝,轻轻地,送了进去。
不是为了控制,不是为了改变。
只是为了安抚。
像是在一个做着噩梦、浑身颤抖的孩子额头上,印下一个温柔的吻。
正在崩溃的记忆核心中,基里曼等人正艰难地抵御着狂暴的能量风暴。
“我主!这里快要塌了!我们必须找到出口!”提古里乌斯大喊。
就在这时,基里曼的脑海中,闪过了一个画面。
阳光,天文台,一个精致的堡垒模型。
还有父亲那张带着微笑的脸。
『你把冰冷的数学,变成了艺术。』
这股意念,温暖,柔和,不带任何强迫性。它没有给予基里曼任何力量,却像一盏灯,在狂风暴雨的黑夜里,为他照亮了一条路。
一条在崩溃的记忆碎片中,唯一稳定的路径。
一条通往这个精神空间最核心,也是最脆弱的地方——佩图拉博的王座。
“跟我来!”
基里曼没有丝毫犹豫,他举起帝皇之剑,剑刃上的火焰照亮了那条由“父爱”指引出的道路,带领着他的小队,冲入了混乱的能量乱流之中。
在空间的另一端,佩图拉博的嘶吼声还在继续,但那声音里,除了愤怒,还多了一丝迷茫和……痛苦的呜咽。
“为什么……现在才……让我记起……”
基里曼听到了那声低语,他没有回头。
他只是握紧了手中的剑,步伐更快了。
他知道,接下来的战斗,将不再是钢铁与钢铁的碰撞。
而是一颗心,对另一颗破碎的心的审判,或者……救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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