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仇之魂』号的宴会厅内，那由荷鲁斯意志编织的和谐音乐，第一次出现了不协调的杂音。
那句“首席执行官的人选，我已经有了”，并非雷霆，却让所有原体的思绪陷入了短暂的空白。
荷鲁斯脸上的完美笑容出现了一丝细微的僵硬，他向前一步，声音依旧温和，但那份掌控一切的从容已经消失不见。
“父亲，您心中已经有了决断？是谁？是哪一位兄弟，得到了您的青睐？”
他的目光扫过圣吉列斯，又掠过罗格·多恩，甚至在佩图拉博的身上停留了一瞬。他试图从父亲的视线中找到答案，但他失败了。王座上的身影，被一层他无法看透的迷雾笼罩。
许欣没有理会荷鲁斯的追问。他享受着这种将主动权握在自己手中的感觉。在这个虚假的世界里，逻辑与规则的漏洞，就是他最好的武器。
他将目光投向荷鲁斯，用一种探讨学问的语气，缓缓开口。
“在回答你之前，我儿，我想先问你们一个问题。”
“你们认为，一个完美的帝国管理者，最需要具备的品质是什么？”
这个问题，让刚刚燃起的紧张气氛，又被一层更深的困惑所取代。
原体们面面相觑。
“是力量。”第一个开口的是安格隆，他似乎已经对这种文绉绉的讨论感到不耐，“绝对的力量，足以碾碎一切敌人和叛徒。”
“是忠诚。”罗格·多恩的声音如同磐石，“对帝国，对您，毫无保留的忠诚。这是构筑一切的基石。”
佩图拉博发出了一声不屑的冷哼。
“都不是。是逻辑，是计算。一个完美的管理者，应该像一台精密的差分机，摒弃所有情感，做出对帝国最有利的计算。任何决策，都必须有数据支撑，而不是虚无缥miao的理想和忠诚。”
圣吉列斯轻轻摇头，他的声音带着一丝悲悯。
“是爱。是对人类的爱。没有这份爱，帝国只是一座冰冷的机器，无论它多么强大，多么高效，都失去了存在的意义。我们守护的，是人类这个种族，以及他们心中燃烧的希望之火。”
大厅内，再次因为不同的理念而分化。
荷鲁斯没有说话，他在等待，等待父亲的评判。他相信，自己的答案，会是最终的答案。
“力量，忠诚，逻辑，爱……”许欣逐一念出这些词语，他的声音里听不出任何偏好，“你们说的，都对。但这些，都只是帝国这台巨型机器上的零件。”
他停顿了一下，给了儿子们足够的思考时间。
“一台完美的机器，最重要的不是某一个零件有多么出色，而是所有零件如何协同运转。所以，一个完美的管理者，最需要提供的，不是别的……”
许欣的声音陡然变得清晰而有力。
“是『制衡』与『规则』。”
“他不需要是最强的战士，也不需要是最完美的圣人，更不需要是最聪明的计算者。他需要的，是建立一套行之有效的规则，并确保这套规则能够制衡所有的力量，让帝国在理智与情感的平衡中，稳步前行。”
这番话，让所有原体都陷入了沉思。这是一种他们从未听过的，来自父亲的治国理念。
荷鲁斯的心中，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那么，父亲……”他艰难地开口，“符合您这个标准的人选，究竟是……”
许欣的目光，仿佛穿透了幻境的壁垒，望向了遥远的火星。
他缓缓地，一字一顿地，说出了那个名字。
“罗伯特·基里曼。”
这个名字，如同一道黑色的闪电，劈开了宴会厅的穹顶。
整个幻境，在这一刻剧烈地颤抖起来。墙壁上的壁画开始剥落，穹顶的水晶灯忽明忽暗，悠扬的音乐变成了一阵刺耳的尖啸。
“不可能！”
佩图拉博猛地站了起来，他的脸上写满了愤怒与荒谬，“基里曼？那个马库拉格的政客？那个只会躲在数据板后面计算税收的官僚？您选择他来领导我们？”
“父亲，基里曼甚至不在这里！”罗格·多恩也皱起了眉头，他无法理解这个决定。
圣吉列斯脸上的微笑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忧虑。
而荷鲁斯，他只是死死地盯着王座上的父亲，他的眼神从最初的错愕，逐渐转变为怀疑，最后，变成了一片冰冷的审视。
这是他构建的完美世界，所有的一切都应该遵循他的逻辑。父亲的回归，父亲的考验，都应该是这个逻辑闭环中的一部分。
但基里曼这个名字，是一个变量。一个不合逻辑的，来自“外界”的变量。
一个不在此地的人，如何成为首席执行官？
这个念头，如同一颗种子，在荷鲁斯的心中生根发芽。他对这个“父亲”的信任，第一次出现了裂痕。
“父亲，您确定您……还清醒吗？”荷鲁斯的声音变得低沉而危险，“您选择了一个缺席者，来管理一个在场的议会。这不符合任何逻辑。”
“逻辑？”许欣笑了，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谁的逻辑？你的逻辑吗，荷鲁斯？”
“我说的『规则』，就是要打破某个个体，用自己的逻辑，去定义整个世界的企图。基里曼的规则，他的法典，他的帝国构想，早已遍布整个帝国。他的身体虽不在泰拉，但他的『规则』，无处不在。”
“一个合格的首席执行官，是让所有人，包括他自己，都遵循规则。而不是让所有人，都遵循他的意志。”
许欣的话，像一把重锤，敲打着这个幻境最脆弱的地基。
荷鲁斯眼中的光芒在剧烈闪烁，他感到自己的世界正在失控。他必须做点什么，来稳固这一切。
“您累了，父亲。”荷鲁斯的声音重新变得温和，他试图重新夺回主导权，“您需要休息。关于首席执行官的人选，我们可以稍后再议。现在，让我们继续这场宴会……”
“不。”许欣打断了他，“议题已经提出，现在，就必须得出结论。”
他看着下方神色各异的儿子们，抛出了最后一个，也是最致命的问题。
“或者，你们当中，有谁认为，自己比基里曼，更懂如何管理一个帝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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泰拉，狮门太空港，皇家停机坪。
这里的空气，冰冷得如同真空。
图拉真·瓦罗瑞斯的手指，正搭在一块极限战士军团制式的数据石板上。
石板的表面冰冷而坚硬，但瓦罗瑞斯却感觉，自己仿佛握着一颗即将引爆的恒星。
他没有立刻将其接入自己的系统。
作为禁军元帅，他见证了帝国万年来的风雨。他见过无数的阴谋，无数的伪装。混沌的低语，能腐化最坚固的灵魂。一个失踪万年的原体，带着帝国摄政的最高授权归来，这件事本身，就充满了疑点。
莱恩·艾尔庄森只是静静地看着他，没有催促，也没有辩解。他将钥匙送到了锁匠手中，至于锁匠是否开门，如何开门，那是锁匠的职责。
瓦罗瑞斯闭上了眼睛。
他的神识，沉入禁军内部一个绝对安全的精神网络。他没有去验证石板的授权密文，那是表层的东西，可以被伪造。
他要找的，是基里曼留下的那段加密留言。
很快，他找到了。那段留言被层层加密，隐藏在密文的最深处，像是一颗藏在钢铁核心中的琥珀。
留言的内容很短。
『图拉真，我是罗伯特。情况远比你想象的复杂。父亲的现状……很危险。他并非沉睡，而是被困住了。敌人源自内部，一个我们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叛徒。我需要你的帮助，但我无法命令你。你必须自己做出选择。』
瓦罗瑞斯的内心毫无波动。这段话，证实了他的某些猜测，但依旧不足以让他赌上整个泰拉的安危。
他继续向下探查。
在留言的末尾，附着一个独立的，几乎无法被察觉的灵能印记。
当瓦罗瑞斯的神识触碰到那个印记时，一个声音，一个不属于基里曼，却比任何声音都更让他熟悉的声音，在他的灵魂深处响起。
那是一个跨越了万年时光的嘱托。
“瓦尔多，记住泰拉的最后一堵墙。”
轰！
瓦罗瑞斯的意识，在一瞬间回到了万年之前。
那时，他还不是禁军元帅，只是康斯坦丁·瓦尔多身边的一名普通禁军。大远征即将启程，帝皇身披金甲，站在永恒之墙的顶端，对他的第一任禁军元帅，也是他最信任的挚友，康斯坦丁·瓦尔多，说出了这句私密的嘱托。
这句话，是禁军最高传承的一部分，是元帅交接时，口耳相传的终极密语。
它代表着禁军的最终职责——当所有防线都被突破，所有希望都已熄灭时，禁军本身，就是泰拉的最后一堵墙。
知道这句话的，除了历任禁军元帅，只有一个人。
帝皇。
基里曼，是通过某种方式，从帝皇那里，得到了这句密语。
这句密语，就是帝皇本人的意志。
所有的怀疑，在这一刻烟消云散。
瓦罗瑞斯睁开了眼睛，他眼中的审视与警惕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如同绝对零度般的冷静与决断。
他抬起头，看向对面的莱恩·艾尔庄森。
“雄狮大人。”他第一次，使用了尊称。
随后，他启动了内部通讯频道，他的声音，清晰地传达到了停机坪，乃至整个皇宫内，每一位禁军的耳中。
“启动『日蚀』协议。”
命令下达的瞬间，整个狮门太空港的穹顶，那些模拟着天空的巨大光幕，瞬间转为深沉的黑色。一道道金色的能量屏障，从地面升起，将整个皇家停机坪与外界隔绝。
更远处，宏伟的泰拉皇宫，那座屹立了万年的巨城，所有的出入口，都在同一时间被关闭。金色的力场护盾逐层亮起，将皇宫包裹得如同一个密不透风的堡垒。
泰拉的天，黑了。
“封锁皇宫，切断与外界的一切物理与精神通讯。”
“所有防务，由禁军全面接管。”
“从现在起，我，图拉真·瓦罗瑞斯，以禁军元帅之名，暂时执掌泰拉最高防务权限。”
他的每一道命令，都简洁而有力，不带一丝一毫的感情。
他做出了选择。
不是单纯地相信基里曼，也不是盲目地听从莱恩。
而是主动入局，将整个棋盘，牢牢地掌控在自己的手中。无论接下来发生什么，他，以及他身后的万名禁军，都将是局势的掌控者，而非被动的棋子。
下达完所有命令，瓦罗瑞斯向前走了几步，来到了莱恩的面前。
他微微颔首，做出了一个邀请的手势。
“请雄狮大人……随我来。”
莱恩看着眼前这位金色的巨人，看着他眼中那份不容动摇的决意，他知道，自己赌对了。
他没有问要去哪里。
他只是沉默地点了点头，跟上了瓦罗瑞斯的脚步，向着皇宫那深不见底的黑暗中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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