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作室的吊扇慢悠悠地转着,将午后的热风搅得愈发粘稠。天宇正帮着关谷整理散落的分镜稿,指尖刚触到那张修改过的居酒屋远景图,就被对方按住了手腕。
“你老实说,”关谷的眼睛亮得像淬了光的玻璃珠,语气里带着不加掩饰的探究,“你不仅去过横滨,还对昭和时期的町家建筑了如指掌,甚至知道我爷爷居酒屋的酱油瓶要斜着放——这些可不是随便拍几张照片就能弄明白的。”
天宇捏着分镜稿的指尖微微收紧,吊扇的影子在他脸上晃来晃去,像层捉摸不定的雾。他忽然想起三年前离开前,关谷也是这样追问他为什么突然要去伦敦,当时他含糊其辞地说是为了进修设计,此刻面对几乎要戳破窗户纸的追问,喉咙竟有些发紧。
“其实是大学时修过东亚建筑史。”天宇低头将分镜稿按页码排好,声音尽量放得平稳,“当时为了写论文,泡了大半年图书馆,翻了不少日本古建筑的资料,尤其是江户到昭和时期的町家构造,算是有点执念吧。”
他抬手从背包里抽出一本泛黄的论文集,封面上用钢笔写着《町家建筑中的市井密码》,作者栏里是他的名字。翻开内页,密密麻麻的批注间贴着不少手绘的建筑细节图,其中一张居酒屋吧台的剖面图,竟和关谷爷爷家的布局有七八分相似。
“你看这里,”天宇指着图中吧台与地面的夹角,“标准町家吧台的倾斜角度是三度,刚好符合人体工学,客人手肘搭在上面不会觉得累。你爷爷的居酒屋应该也是按这个比例建的,所以我看到照片时,一眼就认出来了。”
关谷接过论文集,指尖抚过那些细致的批注,纸张边缘已经被翻得起了毛边。他忽然注意到某页空白处画着个小小的鲤鱼旗,笔触和自己小时候画的几乎一模一样,心里那点疑虑像被投入湖面的石子,荡开圈涟漪就散了。
“原来如此。”关谷的语气松快下来,眼睛里的探究变成了相见恨晚的热络,“我就说怎么跟你聊这些的时候,总觉得像遇到了知音。你不知道,之前跟剧组的美术指导说暖帘要加铅线,他还说我吹毛求疵,说观众根本注意不到这种细节。”
“细节才是骨架。”天宇笑着从背包里拿出个小巧的漆器盒子,打开后里面是几枚褪色的招贴画,“这是去年在东京古书店淘的,昭和五十八年的居酒屋宣传画,你看上面的字体排版,是不是和你爷爷暖帘上的‘月见’很像?”
关谷凑过去一看,画纸上用浓墨写着“花咲”二字,笔画间的顿挫转折果然和爷爷的字迹有神似之处。他忽然想起爷爷说过,当年横滨的居酒屋老板们都爱模仿某位书法家的字体,没想到时隔几十年,竟能在天宇带来的旧画里看到痕迹。
“你对这些也太了解了吧!”关谷惊叹着接过招贴画,小心翼翼地抚平边角的褶皱,“我爷爷以前总说,现在的年轻人早就不关心这些老东西了,连暖帘要怎么挂都不知道。”
“可能是我太喜欢日本文化里的细腻吧。”天宇望着窗外掠过的鸽子,语气里带着几分真诚的感慨,“就像和果子里藏着四季,俳句里藏着禅意,连街道排水暗沟的设计都藏着对生活的体谅。这种把温柔藏在细节里的感觉,很动人。”
他说起去年在京都逛寺院时,看到僧人用竹扫帚清扫青苔,扫帚尖特意包了层软布,怕划伤苔藓的嫩芽;说起在奈良的老店里,老板娘会根据客人的手型调整握筷的角度;说起东京街头的自动贩卖机,深夜会自动调亮灯光,为晚归的人照段路。这些细碎的故事像撒在桌面上的阳光,瞬间驱散了刚才的紧绷气氛。
关谷听得眼睛发亮,突然一拍大腿:“我知道了!你刚才说的这些,不就是我一直想在分镜里表达的东西吗?我总觉得光画建筑不够,得让场景里有生活的呼吸感,可怎么都抓不住那个点。”
他翻出最新修改的分镜稿,指着其中一页:“你看这里,我想画个老人在居酒屋门口晒被子,被子上要沾着樱花花瓣,可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少了阳光的味道。”天宇拿起铅笔,在被子边缘添了几道浅浅的阴影,“樱花季的阳光是斜的,中午晒被子时,影子会拖得很长,边缘处要有点模糊,像被风轻轻吹动过。还有老人的手,应该搭在晾衣绳上,指尖微微蜷着,那是常年干活留下的习惯。”
铅笔在纸上沙沙游走,原本僵硬的画面渐渐活了过来:老人的皱纹里藏着笑意,被子上的花瓣带着细微的绒毛,连晾衣绳上的结都打得歪歪扭扭,透着经年累月的松弛。关谷看着那幅画,忽然觉得空气里都飘着晒过太阳的棉花香。
“就是这样!”关谷激动地抓住天宇的胳膊,指节都在发白,“我跟悠悠说过好多次,场景要有‘温度’,可他们都以为我在说色调。只有你懂我!天宇,你要不要……要不要跟我一起创作?”
最后那句话说得又快又急,像怕被拒绝似的。关谷的耳朵红得发亮,眼神却异常坚定:“这部漫画讲的就是横滨老街的故事,我一直找不到合适的搭档,总觉得没人能懂那些藏在砖瓦里的回忆。但你不一样,你不仅懂建筑,还懂里面的人,懂那些说不出口的温柔。”
天宇握着铅笔的手顿了顿,抬头时正撞上关谷期待的目光,像小时候在玩具店橱窗里看到心仪模型的孩子。他想起三年前离开时,关谷也是这样拉着他的手,说等他回来要一起画部“能让人想起家的漫画”,当时他笑着答应,却没想到这一等就是三年。
工作室的吊扇还在转,将窗外的蝉鸣和室内的呼吸声搅在一起。天宇看着摊开的分镜稿,看着上面被修改过的暖帘、吧台、石板路,突然觉得那些散落的细节像拼图一样,终于找到了该有的位置。
“好啊。”他笑了笑,将铅笔在指间转了个圈,“不过我有个条件,居酒屋的酱油瓶必须斜着放,少一毫米都不行。”
关谷愣了一下,随即爆发出爽朗的笑声,震得桌上的马克杯都在发抖:“没问题!还要加上渍物罐的酱油渍,排水暗沟的细沙,还有……还有晒被子时的影子!”
唐悠悠端着水果盘走进来,看到两人凑在一堆画稿前笑得眉眼弯弯,好奇地探头:“什么事这么开心?”
“天宇要跟我一起画漫画啦!”关谷抢着说道,语气里的骄傲像要溢出来,“以后我们的分镜里,每个细节都要有灵魂!”
悠悠笑着把切好的西瓜递过去:“那你们可得请我当顾问,我演了那么多话剧,最懂怎么让场景‘说话’了。”
天宇咬了口西瓜,清甜的汁水漫过舌尖。窗外的阳光正好,落在分镜稿上那些被细细打磨的细节里,像撒了层金粉。他知道,有些话题或许暂时避开了,但此刻握在手里的铅笔,和身边这个懂他的朋友,才是最真实的温暖。
吊扇慢悠悠地转着,将这份突如其来的默契和久别重逢的喜悦,悄悄吹进了每个人的心里。而那些藏在细节里的故事,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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