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漫过工作室的窗棂时,关谷正跪在地板上翻那个积了灰的樟木箱。箱子边角的铜扣已经氧化成青绿色,掀开时发出“吱呀”一声闷响,扬起的灰尘在光束里打着旋。唐悠悠蹲在旁边递过抹布:“慢点翻啦,你要找什么?我帮你一起找。”
“老家寄来的相册。”关谷的声音闷闷的,手指拂过箱底一叠泛黄的信封,“我记得三年前搬家时带来了,里面有我爷爷拍的昭和年间的街景,还有我小时候在居酒屋门口玩的照片。”
昨天天宇对着分镜稿指出的那些细节,像颗种子在他心里发了芽。那个被忽略的排水暗沟、暖帘底部的细铅线、吧台角落渍物罐上的水渍……这些连他自己都快忘了的画面,竟被天宇描述得精确到毫米,这让他忍不住想找出照片来印证。
“找到了!”关谷突然举起一本牛皮封面的相册,封面上用毛笔写着“横滨记忆”四个字,墨迹已经有些晕染。他盘腿坐在地上翻开相册,第一页就是张黑白照片:穿和服的妇人正站在木质格窗前晒被子,窗沿向外探出的三十厘米屋檐在地上投下斜斜的阴影,屋檐下挂着的风铃被风掀起一角,连铃舌的弧度都清晰可见。
“你看这个屋檐。”关谷把照片举到刚走进工作室的天宇面前,指尖点着照片里的阴影,“昨天你说江户时代的町家建筑,屋檐要比墙体多出三十厘米,这里的比例分毫不差!我以前只觉得这屋檐好看,从来没量过具体尺寸。”
天宇凑近看照片,妇人背后的拉门上糊着和纸,纸面上有几处细微的褶皱,像是被雨水浸过又晒干的痕迹。“这种和纸是用楮树纤维做的,遇到潮湿会微微收缩,所以老房子的拉门总会有些不平整。”他指着照片角落露出的半块石板路,“你看这里,石板拼接的缝隙里嵌着细沙,这是为了防止雨天路滑,现在新建的仿古建筑很少会注意这个细节。”
关谷的手指在照片上摩挲着,忽然想起小时候跟着爷爷去修房子,工匠确实从河边筛了细沙填进石板缝里,那时他只当是大人的奇怪讲究,此刻才明白其中的门道。他翻到相册中间一页,一张彩色照片跃入眼帘:昭和六十年的夏夜,少年关谷举着鲤鱼旗站在“月见居酒屋”门口,暖黄色的灯光从木格窗里漏出来,在地上拼出细碎的光斑。
“这就是我爷爷开的居酒屋。”关谷的声音软了下来,照片里的暖帘上“月见”二字是爷爷亲手写的,边缘处果然像天宇说的那样,缝着圈细细的铅线,被风掀起时弧度沉稳,不像分镜稿里画的那样轻飘飘的。他忽然注意到暖帘下摆有块浅褐色的污渍,“这是我七岁时打翻味噌汤溅上的,当时被爷爷追着打了三条街,后来每次看照片都只记得疼,居然没发现暖帘底部真的有铅线。”
天宇指着照片里居酒屋的木门:“这种门叫格子户,下半部分是木板,上半部分是镂空的格栅,晚上点灯时,光会透过格栅在地上画出方格纹。你之前的分镜里画成了全封闭的木门,少了这种光影交错的感觉。”
正说着,吕子乔端着杯咖啡凑过来,一眼瞥见照片里居酒屋门口的自动贩卖机。那机器侧面贴满了花花绿绿的广告,有张寻狗启事上画着只柴犬,尾巴上还缺了撮毛。“哎,这跟你昨天说的一样啊!”子乔咋舌道,“我还以为你是瞎编的,没想到真有这么多小广告。”
“这只柴犬是隔壁佐藤家的,丢了半个月才找回来。”关谷笑着翻到下一页,照片里是居酒屋的内部,吧台前坐着三个穿工装的男人,面前的啤酒杯斜斜地靠在杯垫上,杯口沾着圈细密的泡沫。吧台上的酱油瓶果然像天宇说的那样斜放着,瓶口正对着客人的方向,“我爷爷说这样放,客人倒酱油时手腕不用拧得太厉害,老主顾都知道这个规矩。”
天宇指着吧台角落的一个小陶罐:“这个是渍物罐吧?你看罐口边缘,有圈淡淡的酱油渍,应该是常年用竹筷夹腌菜蹭上的。你之前画的分镜里,罐子边缘太干净了,少了点生活气。”
关谷盯着照片里的渍物罐,突然想起小时候偷偷拿竹筷夹腌萝卜,被爷爷敲着脑袋说“要从罐边蹭一下再拿,不然酱油会滴到吧台上”。那些被时光冲淡的细节,此刻顺着天宇的话一点点清晰起来,像被擦拭干净的旧铜镜,重新映出当年的模样。
唐悠悠抱着剧本走过来,指着一张街道全景照:“天宇哥,你说的排水暗沟是不是这个?”照片里的石板路边缘,果然有一道几毫米宽的凹槽,雨后的积水正顺着凹槽缓缓流向街角的排水口,“我以前看日剧总觉得街道特别干净,原来藏着这么巧妙的设计。”
“不只是干净。”天宇指着照片远处的一座石拱桥,桥洞下的石壁上有几个不起眼的小孔,“这些孔是用来泄洪的,江户时代的工匠会根据雨季的降水量计算孔径,现在很多仿古街道只抄了样子,根本不知道这些孔的用处。”
关谷翻到最后一页,是张他离开横滨前拍的照片:晨光中的街道空无一人,环卫工正用竹扫帚清扫落叶,扫帚尖扫过石板路的缝隙时,扬起细小的灰尘。自动贩卖机侧面的招租广告已经卷了角,旁边新贴了张幼稚园的运动会通知,边角被风吹得微微翘起。
“这就是你说的‘杂乱的烟火气’吧。”关谷的声音有些哽咽,照片里的每一处细节——褪色的广告、倾斜的酱油瓶、带铅线的暖帘、石板缝里的细沙,都和天宇描述的分毫不差。他一直以为自己是最熟悉这里的人,却在日复一日的忙碌中,渐渐忽略了这些藏在时光里的密码。
天宇看着照片里的街道,轻声说:“我去年去横滨时,特意去你爷爷的居酒屋附近转了转,暖帘换了新的,但铅线还在,吧台的酱油瓶依旧斜放着。佐藤家的柴犬已经老得走不动了,总趴在门口晒太阳。”
关谷猛地抬起头,眼眶通红:“你去过?”
“嗯,本来想拍点照片给你惊喜,没想到先派上了用场。”天宇笑着从背包里拿出一个小本子,里面是他画的速写,居酒屋的木门、街道的排水暗沟、吧台上的酱油瓶,每一笔都和照片里的细节严丝合缝。
阳光渐渐爬满桌面,落在摊开的相册和分镜稿上。关谷看着照片里的老家街道,再看看天宇的速写和自己修改后的分镜,突然明白所谓的“还原”,从来不是复制建筑的模样,而是找回那些藏在细节里的温度——是爷爷为客人方便斜放的酱油瓶,是工匠为雨天防滑填的细沙,是暖帘底部那圈承载着岁月的铅线。
他拿起铅笔,在分镜稿上细细勾勒出石板缝里的细沙,在暖帘底部添上那道不易察觉的铅线,嘴角扬起久违的笑意。工作室里静悄悄的,只有铅笔划过纸张的沙沙声,像在诉说一个关于记忆与匠心的故事。
“这样就对了。”关谷放下铅笔,看着眼前的分镜稿,仿佛看到了老家的街道在纸上缓缓苏醒,“这才是有灵魂的画面。”
天宇笑着点头,窗外的阳光正好,落在他们身上,温暖得像横滨夏夜的居酒屋灯光。有些细节,或许会被时光暂时掩埋,但只要有人记得,它们就永远不会真正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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