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后的霞光漫进客厅时,胡一菲正踩着凳子整理墙面的照片架。橡木色的架子被夕阳镀上层暖金,上面错落挂着近些年的生活照——有去年全家去海边的合影,有前年曾小贤获优秀教师奖的单人照,还有张她和学生们的毕业合影,笑成一片晃眼的白牙。
“帮我递下最上面的钉子,”她头也不回地朝沙发喊,“左边那个,银灰色的。”
曾小贤叼着根牙签,慢悠悠起身,视线扫过茶几上的果盘——半盘西瓜籽闪着暗红的光,像撒了把碎星。他掂起钉子盒晃了晃,金属碰撞声叮当作响:“找钉子干嘛?又想钉哪张‘镇宅神照’?”
“少贫,”胡一菲接住钉子,指尖在墙面比量着位置,“把小学毕业照挂上,今天翻出来的那张。”
相框里的照片已经过塑,边角被她用细砂纸磨得圆润,免得扎手。她踮着脚举高相框,夕阳恰好漫过照片边缘,把里面的人影浸得暖融融的。
“咔哒”,钉子旋进墙里半寸,她正往下挪手,曾小贤突然凑过来,下巴搁在她肩上,呼吸扫过她耳后:“哎,你看角落那个戴眼镜的老师,”他指尖点在照片左侧,“这老师看着眼熟不?像不像上次校庆见着的李老师?”
胡一菲的手猛地顿住。
照片里的角落,站在最后排的女老师确实戴着副黑框眼镜,齐耳短发别着支钢笔,胸前别着的红钢笔在阳光下闪了点光——和校庆那天在操场遇见的李老师,简直像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李老师是隔壁中学的历史老师,校庆那天来做讲座,讲“城市记忆里的老建筑”,结束后特意找到胡一菲,笑着说:“我教过你爸,你眉眼跟他年轻时一个样。”当时她只当客套话,没往深里想。
“不可能吧,”她嘴上反驳,指尖却无意识地摩挲着照片里老师的眼镜腿,“李老师看着才四十出头,这照片都快三十年了……”
话没说完,脑子里突然炸开道光——李老师讲座时说过,她母亲也是老师,教过小学,退休前就在三中附小。
“她母亲……”胡一菲转身拽住曾小贤胳膊,“李老师说她妈以前是三中附小的老师,教数学!”
曾小贤被拽得一个趔趄,手里的牙签掉地上:“所以?”
“所以这照片里的数学老师,可能是李老师她妈!”胡一菲的声音发颤,指尖点着照片里的老师,“你看这眼镜,黑框圆镜片,李老师现在戴的也是这种!还有这站姿,腰板笔挺,说话时总爱推眼镜,跟李老师一模一样!”
曾小贤弯腰捡牙签,直起身时眼睛亮了亮:“这么说,你小时候说的那个‘眼镜奶奶’,就是她?”
胡一菲的心跳突然撞得肋骨发疼。
她想起小学三年级的数学课,自己总把“乘”写成“乖”,作业本上满是红叉。那天课后留堂,老师搬了把竹椅坐她旁边,眼镜滑到鼻尖,说话时气息拂过她发顶:“‘乘’是乘法的乘,底下是‘人’,得有人推着才能成;‘乖’是乖巧的乖,站得直直的才叫乖。”
后来老师总在放学后留她半小时,用红钢笔在她错题旁画小笑脸,说:“你看,错题改对了,笑脸就不流泪了。”她总叫她“眼镜奶奶”,因为老师的眼镜总滑,像挂在鼻梁上的小月亮。
校庆那天,李老师说她母亲退休后总念叨个女生,说那女生作业本上的“乖”字写得最可爱,总把“乘”写成“乖”,后来考上了重点中学——这不就是她吗?
“难怪……”胡一菲的指尖抚过照片里老师的衣角,“难怪李老师那天看我的眼神怪怪的,说‘你写教案的字,跟我妈当年给我改作业的字像’……”
曾小贤突然想起什么,转身冲进书房,抱出个铁皮饼干盒——这是胡一菲母亲留的,说里面装着“菲菲的宝贝”。他哗啦倒出里面的东西:弹珠、玻璃糖纸、掉齿的塑料尺……在一堆碎布里,滚出个红皮笔记本。
“你看这个!”他捡起笔记本递过去,封面是烫金的“奖”字,是小学时的数学笔记本。
胡一菲翻开,第三页的错题旁果然有个红钢笔画的小笑脸,旁边写着:“今天菲菲把‘乘’写对啦!奖励个笑脸——周。”落款是个小小的“周”字。
“周老师!”她脱口而出,“眼镜奶奶姓周!李老师说她妈姓周!”
记忆像被捅破的蜂蜜罐,甜津津的涌出来——周老师总穿件藏青色卡其布褂子,袖口总沾着粉笔灰;周老师的办公桌抽屉里总藏着水果糖,给她改完作业就塞一颗;毕业那天,周老师塞给她个红钢笔,说“以后写‘乘’字,就想想老师的‘周’,都是周字旁”……
“周老师的钢笔!”胡一菲突然冲向卧室,从首饰盒里翻出支红钢笔,笔帽上刻着个极小的“周”——这是她一直戴着的钢笔,写教案总用它,原来这是周老师送的!
她把钢笔举到照片前,笔帽的“周”和照片里老师胸前的钢笔,像隔着三十年的时光握在了一起。
曾小贤看着她眼里的光,突然说:“上周李老师说她家有本《错题集》,说她妈记了一辈子学生的错题,说有个学生的‘乘’字,改了五十遍才改对……”
“我要去找李老师!”胡一菲抓起照片就往外走,被曾小贤拉住:“明天再去,现在都七点了。”他指着窗外,“你看,夕阳把云染得红红的,像周老师的红钢笔水。”
窗外的晚霞果然红得像洇开的红墨水,漫过对面的楼顶,像泼在天空的作业本上。胡一菲抱着照片站在窗边,看晚霞一点点淡下去,像记忆被夜色轻轻盖起来。
“原来……”她轻声说,“那些我们以为忘了的,都有人替我们记着。”
曾小贤从身后抱住她,下巴搁在她发顶:“就像这照片,挂在墙上,不看时好像忘了,一抬头,就在那儿呢。”
墙面的照片架上,新挂的小学合影在晚风中轻轻晃,照片里的周老师对着她笑,像在说:“你看,我在这儿呢。”客厅的灯亮了,暖黄的光漫过照片,漫过红钢笔,漫过红皮笔记本,漫过两个相视而笑的人,把那些藏在时光褶皱里的温暖,都照得亮亮的。
第二天一早,胡一菲捧着照片去了李老师家。李老师开门时,看见照片就笑了,转身从书柜里抱出本红皮笔记本,翻开:“你看,我妈记的,‘1998年5月12日,菲菲终于写对‘乘’字,她笑的时候,辫子翘得像小公鸡的尾巴’。”
两个笔记本的红钢笔字迹,在晨光里轻轻碰了碰,像跨越三十年的两只手,终于握在了一起。
原来记忆从不会真正消失,它们只是待在某个角落,等个契机,像照片里的人影,等你回头时,还在那里,对着你,笑成当初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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