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的寒风已然凛冽,卷落了庭院里最后几片顽强的枯叶。陆寒星将自己裹在江晚舟买的那件白色棉服里,纯净的白色像是他灰暗世界里唯一的光亮,内里那件荧光黄绿色的卫衣,则像他被紧紧包裹、不得释放的叛逆灵魂。他穿着一条普通的黑色裤子,拎着略显沉重的书包,深深地低着头,像一道试图融入地板的影子,快步穿过空旷得能听见自己心跳的客厅。
“站住!!!!!!!!”
一声冰冷刺骨的喝令,如同无形的鞭子,骤然抽碎了清晨的寂静,也瞬间冻结了他的脚步。
陆寒星的脊背僵直,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身后那道锐利的视线正牢牢锁定着他,如同鹰隼盯上了无处可逃的猎物。奢华的餐桌主位上,秦冠屿正慢条斯理地用着早餐,刀叉与骨瓷盘轻碰,几乎没有发出多余的声音,可那股无形的、沉重的压力已经弥漫了整个空间,令人窒息。
“把早饭吃了。”声音不高,却带着金属般的质感,冰冷且不容置疑。
陆寒星的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用微不可闻的声音抵抗,试图守护自己最后一点可怜的自主权:“我…我…不…饿。”
短暂的沉默。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冰块,每一秒都漫长如年。秦冠屿甚至没有抬眼看他,只是用修长的手指轻轻敲了敲光洁的桌面,对一旁垂手侍立的佣人抬了抬下巴。无需更多言语,佣人立刻心领神会,手脚麻利地将一份丝毫未动的丰盛早餐打包好,快步送到陆寒星面前。
少年沉默着,像一尊被操控的、失去生气的木偶,伸手接过了那个精致的食盒。食盒是温热的,却丝毫暖不了他冰凉至指尖的双手。
秦冠屿终于优雅地站起身,用餐巾擦了擦嘴角,仿佛刚刚完成了一个微不足道的仪式。他经过陆寒星身边时,发出一声极轻却充满蔑视与警告的冷哼,随即迈着沉稳而决绝的步伐踏上了旋转楼梯。那“咚、咚、咚”的脚步声,不疾不徐,每一步都像是重重踩在陆寒星紧绷的心弦上。
他始终没有抬头,直到被两名面无表情的保镖一左一右近乎挟持地带出大门,塞进那辆等待已久的黑色轿车里。
车轮碾过铺满落叶的车道,陆寒星疲惫地将额头抵在冰冷的车窗上。这几天,他与秦冠屿之间展开了一场无声而惨烈的拉锯战。为了撬开他的嘴,秦冠屿手段层出不穷——先是罕见的和颜悦色,用他渴望已久的自由作为诱饵;诱哄不成,便转为疾言厉色的威胁,字字诛心;最后,当所有耐心耗尽,只剩下最原始粗暴的惩戒:关进不见天日的禁闭室、断食断水,或者干脆是一顿让他皮开肉绽的毒打……
可陆寒星的嘴,就像被焊死的钢铁,纹丝不动。他宁愿独自吞咽下所有的恐惧与痛苦,也绝不松口泄露半个字。
秦冠屿彻底失去了耐心,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像看守重犯一样死死盯着他,防止他再“乱跑闯祸”。他烦躁地松了松领带,第一次感到如此挫败。他现在只盼着那个远在海外、更擅长“攻心”的二哥能尽快回来。或许,只有那个手段狠辣的二哥,才有办法撬开陆寒星这看似铜墙铁壁般的防御,挖出他拼死守护的秘密。
陆寒星坐在空荡荡的教室后排,指尖划过书页,发出轻微的沙沙声。只有在上课的四十五分钟里,他的灵魂才是自由的。老师的讲课声构筑了一个逻辑严密、不容侵犯的结界,将秦冠屿、保镖以及那座冰冷的豪宅暂时隔绝在外。他听得异常认真,近乎贪婪地汲取着这片刻的安宁。好几个同学因流感请假,他孤零零地坐在后面,身影单薄,却也因此获得了一种不被注意的安全感。
下课铃声响了,结界消失,现实的重压瞬间回归。他正低头收拾书本,一个温和的声音叫住了他:“陆寒星,你来一下。”
是数学组的章老师。陆寒星心里一紧,下意识地先瞥了一眼教室窗外——那个穿着黑西装的保镖正像铁塔一样立在走廊尽头,目光如影随形。他深吸一口气,跟着章老师走进办公室。
章老师脸上带着欣赏的笑意,拍了拍他的肩膀:“寒星,你的数学竞赛成绩非常出色。教研组讨论过了,认为你完全有能力挑战更高层次的学习。”他顿了顿,声音压低了些,带着一点鼓励,“我们打算给你出一套涵盖大一全部专业课的卷子,只要你过关,下学期就能直接跳到高一年级去。”
跳级?陆寒星的心猛地一跳。这意味着新的环境,更复杂的课程,或许……也意味着更多的空间和机会。他的目光再次不受控制地飘向窗外那个黑色的身影,一个大胆的、模糊的“主意”如同黑暗中划过的火星,骤然亮起——如果能跳级,作息时间、教学楼层都会改变,监视的流程必然会被打乱,这会不会是他等待已久的……逃跑的契机?
“好。”他听见自己平静地回答,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波澜。
章老师欣慰地点点头,带着他走进一间空闲的小教室。里面已经坐着一位年轻女老师,负责监考。章老师将一张厚厚的卷子递到他面前,纸张散发着油墨和权威的气息。
“给你一个半小时。好好答,这套题可没那么容易。”章老师语气郑重。
“嗯。”陆寒星接过卷子,在课桌前坐下。
笔尖触纸,发出急促而连续的“沙沙”声,像春蚕食叶。他完全沉浸在了公式与定理的世界里,外界的一切仿佛都消失了。那些复杂的符号和推导过程,对他而言如同呼吸般自然。时间悄然流逝,仅仅过了一个小时,他便放下了笔。
他没有立刻交卷,而是开始从头检查。这不是出于不确定,而是一种习惯性的严谨,同时,他也需要这点时间来平复内心因为那个“主意”而掀起的波澜,并让这场“表演”看起来更加真实。
确认无误后,他站起身,将卷子交给了章老师。
“答完了?”章老师有些惊讶地看了看手表,“好,过两天通知你结果。”
“好。”陆寒星点了点头,背起书包,平静地走出教室。
门外,保镖立刻跟上,步伐沉重而坚定。陆寒星没有回头,但他能感觉到背后那道审视的目光。他低着头,看似顺从,然而心底那颗名为“希望”的种子,已经在坚冰之下,悄然萌发出了第一丝嫩芽。他不仅仅在等一个跳级的结果,更在等一个或许能挣脱牢笼的、微乎其微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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