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叶挣扎着想要坐起，却因为高烧无力而重重地跌回枕头上，发出一声压抑的闷哼，额角的冷汗更多了。
但他那双湿润模糊的眼睛，却死死地盯着孟朝桉，里面的担忧和焦急浓得化不开。
“你……怎么……来了？”他每说一个字都像是用尽了力气，声音嘶哑得如同破旧风箱，“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宥熙呢？”
都这种时候了，他满心满眼还是她。
孟朝桉站在原地，像是被钉在了地板上，浑身冰冷，血液却又在疯狂地逆流冲撞。
她看着他那副脆弱不堪却依旧强撑着关心她的样子，听着他那破碎的、与梦中如出一辙的沙哑嗓音，脑子里那层厚重的迷雾被猛烈地冲击着，裂开无数细缝！
一些模糊却尖锐的片段不受控制地闪现。
刺眼的车灯！震耳欲聋的撞击！玻璃碎裂的尖啸！ 浑身剧痛！冰冷的恐惧！ 无尽的黑暗里，那个紧紧握着她的手，一遍遍低语、呼唤、甚至……哀求的声音……
“桉桉……别睡……”
“求你……”
“我错了……”
“只要你好起来……怎样都行……”
是他！
一直都是他！
那些被她遗忘的、混沌痛苦的日夜，守在她身边的那个人，是他！
为什么？
他们不是毫无关系的陌生人吗？他不是那个她厌恶的、强塞过来的未婚夫吗？
为什么他会用那样的眼神看她？为什么他会病成这样？为什么他会在梦里都叫着她的名字道歉？
巨大的混乱和认知的颠覆让孟朝桉的大脑一片空白，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痛得她几乎无法呼吸。
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眼泪毫无预兆地、汹涌地夺眶而出，顺着苍白的脸颊滚落。
祁叶看到她突然流泪，原本就焦急的神色瞬间变得更加慌乱甚至恐慌！他以为她是哪里不舒服，或者是被他的样子吓到了，挣扎着又要起来，声音里带上了绝望的嘶哑：“别哭……怎么了？……告诉我……哪里疼？……医生！医生！”
他慌乱地想要按呼叫铃，却因为手抖得厉害而几次摸空。
看着他这副因为她的眼泪而方寸大乱、甚至比自己生病还要痛苦万分的样子，孟朝桉心里那根紧绷的弦，彻底崩断了！
所有的疑惑、防备、故作坚强的外壳，在这一刻被击得粉碎！
她猛地扑到床边，抓住他那只滚烫却颤抖的手，声音带着剧烈的颤抖和哭腔，终于问出了那个盘旋在心底已久的问题：“我们……我们到底……是什么关系？！你到底是谁？！我忘了什么？！你告诉我啊！”
她的眼泪滴落在他滚烫的手背上，灼得他心脏一阵剧烈的抽搐。
祁叶的动作猛地顿住。
他抬起因为高烧而沉重的眼皮，看着眼前泪流满面、崩溃质问的她，混沌的大脑似乎终于明白了什么。
她……想起来了？还是……只是感觉到了什么？
巨大的恐慌和一丝渺茫的希望交织着冲击着他。
他反手用力握住她冰凉的手指，仿佛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眼睛死死地盯着她，试图从她混乱崩溃的眼神里寻找答案：“你……想起来了？”
他的声音依旧沙哑，却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近乎卑微的期盼。
“我想起什么？！”孟朝桉哭着摇头，情绪彻底失控，“我什么都想不起来！我只知道你们所有人都骗我！我爸！宥熙！谢予安！还有你！你们到底瞒了我什么？！那场车祸是不是很严重？我是不是差点死了？是不是你……”
她的话语猛地顿住，一个更可怕的念头窜入脑海，让她浑身血液都凉了半截。
“……是不是你……害的我？”她看着他，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却带着巨大的恐惧和绝望。
如果不是他害的，他为什么要那样道歉？为什么看起来那么痛苦愧疚？
“不是！”祁叶像是被这句话狠狠刺伤，猛地提高声音反驳，因为激动而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得撕心裂肺，脸上潮红更甚，眼底却是一片被误解的刺痛和慌乱，“不是我……咳咳……我怎么可能会伤害你……咳咳咳……”
他咳得说不出话，只能用力地摇头，紧紧抓着她的手，指甲几乎要掐进她的皮肤里，仿佛生怕一松手，她就会消失，就会给他定下莫须有的罪名。
孟朝桉看着他激动痛苦的样子，看着他眼底那不容错辨的受伤和真诚，心里那点可怕的猜测瞬间动摇了。
不是他？
那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是为什么……你为什么……”她语无伦次，眼泪流得更凶。
祁叶好不容易止住咳嗽，呼吸急促而灼热，他看着她崩溃流泪的样子，看着她眼里全然的迷茫和痛苦，所有想要隐瞒、想要等她慢慢接受的想法在这一刻彻底瓦解。
他不能再让她这样痛苦地猜测下去了。
哪怕她想起一切后会恨他，会离开他，他也认了。
他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的力气，支撑起沉重的身体，目光沉痛而哀伤地望进她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而艰难地说道：
“因为……是我没有保护好你。”
“因为……我在你最需要的时候……没有相信你。”
“因为……我让你受了委屈……才给了别人伤害你的机会……”
“桉桉……对不起……”
他的声音沙哑破碎，带着浓重的鼻音和深深的悔恨，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血肉里挖出来，沉重得令人窒息。
“那场车祸……是有人故意设计的……目标是你……”
“你昏迷了很久……很久……”
“我很害怕……怕你再也醒不过来……”
他说着，眼眶也迅速泛红，一层水光蒙上了那双深邃的眼睛。
这个一向冷硬强大的男人，此刻在她面前，露出了最脆弱、最痛苦、最不堪一击的内里。
孟朝桉呆呆地看着他，听着他破碎的忏悔和告白，每一个字都像是一块巨石投入她混乱的心湖，激起惊涛骇浪！
故意设计？目标是她？ 昏迷很久？ 他害怕……怕她醒不过来……
所以……那不是一场意外？
所以……他那些痛苦和愧疚，是因为觉得没有保护好她？ 所以……他守着她，是因为……
巨大的信息量和情感冲击如同海啸般将她彻底淹没。
头疼得更厉害了，仿佛有什么东西要破土而出！
一些模糊的画面加速闪过——争吵、冰冷的眼神、绝望的泪水、还有医院里那双始终紧握着她的大手……
“啊……”她痛苦地抱住头，发出一声压抑的呻吟，身体摇摇欲坠。
“桉桉！”祁叶惊呼一声，也顾不上自己的高烧和虚弱，猛地倾身将她颤抖的身体紧紧抱进怀里！
他的怀抱滚烫而颤抖，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和失而复得的恐惧。
“别想了……不想了……”他沙哑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带着哽咽，“都是我的错……是我不好……你想不起来没关系……没关系……只要你没事就好……只要你好好的……”
孟朝桉的脸埋在他滚烫的胸膛，听着他急促的心跳和哽咽的安抚，闻着他身上混合着药味的冷冽气息，感受着他怀抱的颤抖和用力……
所有的防备和怀疑，在这一刻，彻底土崩瓦解。
眼泪更加汹涌地流出，却不再是恐慌和愤怒，而是一种复杂的、连她自己都无法分辨的酸楚和……心痛。
她好像……真的错过了很重要的一切。
她伸出手，小心翼翼地、试探性地，回抱住了他滚烫的身体。
感受到她的回应，祁叶的身体猛地一僵，随即将她抱得更紧，仿佛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永不分离。
空气中，只剩下两人交织的、压抑的哭声和沉重的呼吸声。
真相的碎片割伤了彼此，却也打破了那层冰冷的隔阂。
在这一刻，于泪水与忏悔中，短暂地找回了彼此。
尽管前路依旧迷雾重重。
(第五十七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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