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在天亮前就停了。清晨的阳光穿透稀薄的云层，洒在湿漉漉的青石板上，反射出晶莹的光。院墙上的水帘结界早已撤去，只有墙角几处未干的水渍和空气中格外清新的草木气息，提示着昨夜那场不为人知的暴雨。
小院已经恢复了整洁，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陈稳在天蒙蒙亮时就已经将门外彻底清扫过，连一丝血迹都未曾留下。那八个杀手的尸体和两个被废的首领，正如林玄吩咐的，被处理得干干净净。具体过程陈稳没有多说，其他徒弟也没多问，这是大师兄的可靠，也是师门无需言说的信任。
林玄依旧是起得最晚的那个。当他打着哈欠，披着那件洗得发白的青衫走出房门时，看到的是四个徒弟各司其职的景象。
陈稳在院子中央缓缓打着一套养气拳法，动作圆融舒展，气息绵长，一呼一吸间仿佛与初升的朝阳共鸣。石铁正在吭哧吭哧地劈柴，不过今天他劈的不是木柴，而是几块坚硬的青石。这是林玄给他布置的功课，美其名曰“打磨心性，锤炼手感”，石铁虽然嘟囔着“这石头比铁还硬”，但每一斧下去都极其认真，额角见汗。周一鸣则蹲在昨天自己画下的那个复杂图案前，手里拿着小树枝修修补补，嘴里念念有词，似乎在优化着什么。林宝儿则端着小木盆，小心翼翼地给院子里的几株看似普通的草药浇水，小脸上一片专注。
“嗯，还不错。”林玄满意地点点头，走到老藤椅边坐下，顺手拿起旁边小几上温着的茶壶，自斟自饮起来，“没因为昨晚那点小事就耽误了早课。”
“师父！”林宝儿看到林玄，立刻放下小木盆，噔噔噔跑过来，仰着小脸，大眼睛里还有一丝后怕，但更多的是好奇，“昨天晚上那些坏人……他们为什么来找我们呀？”
林玄把她抱到膝头，用胡子拉碴的下巴轻轻蹭了蹭她的小脸蛋，惹得小丫头咯咯直笑。“为什么？可能是因为师父我以前太厉害，有些人睡不着觉吧。”他语气轻松，仿佛在说一个与自己无关的笑话。
“那师父你把他们……”石铁停下劈石头的动作，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脸上带着兴奋。
林玄瞥了他一眼：“怎么，你很羡慕？杀性太重，容易迷失本心。修行之人，力量是工具，不是目的。昨晚那种情况，是不得已而为之。记住，除非迫不得已，或者对方十恶不赦、冥顽不灵，否则能废不杀，能擒不废。给人留一线，有时候也是给自己留余地。”
这话像是说给石铁听，也像是说给所有徒弟听。陈稳的拳法微微一顿，若有所思。周一鸣也抬起头，眼中闪过思索的光芒。
“哦……”石铁挠了挠头，似懂非懂，但还是老实应道，“知道了，师父。”
“老大，”林玄转向陈稳，“问出点什么了吗？”
陈稳收拳吐气，走到林玄面前，恭敬回道：“师父，那两人嘴很硬，用了些手段才开口。他们来自一个叫‘暗影阁’的杀手组织，拿钱办事。雇主的信息他们级别不够，不清楚，只知道是通过中间人下单，目标是……带走小师妹，死活不论。”说到最后，陈稳的语气带上了一丝冰冷的寒意。
林玄的眼神也微微眯了一下，但很快恢复平静。“暗影阁……没听说过的小角色。看来宝儿的特殊，到底还是引起了一些苍蝇的注意。”他轻轻拍着林宝儿的背，安抚着有些不安的小丫头，“没事，有师父在，谁也带不走你。”
他沉吟片刻，对陈稳道：“把这两个废人连同他们知道的信息，打包给‘有关局’送去。顺便问问他们，这城里什么时候多了这么多不懂规矩的苍蝇，他们这‘特殊事务协调办公室’是干什么吃的。”
“是，师父。”陈稳点头，转身便去安排。
林玄的这个举动，看似抱怨，实则高明。一是将麻烦甩给官方机构，二是借此试探“有关局”的态度和能力，三是无形中给“有关局”施加了压力——你们的地盘出了这种事，是不是该做点什么？
上午的时光就在平静的修炼中度过。林玄分别指导了每个徒弟：纠正陈稳拳法中一处细微的发力技巧；告诉石铁劈石头不是用蛮力，要感受石头的纹理，“顺着劲儿”走；点拨周一鸣他那个改良阵法中的一个能量节点问题；最后抱着林宝儿，教她如何更精细地控制自己体内那股温暖的力量去滋养那些草药，让它们长得更好。
师徒间的氛围温馨而寻常，仿佛昨夜的血雨腥风只是一场幻梦。这就是林玄想要的生活，也是他教导徒弟的方式——在日常的点滴中感悟大道，在突如其来的风波中磨砺心性。
午后，阳光正好。林玄正准备小憩片刻，院门外却再次传来了动静。这一次，不是杀气，而是一种克制、谨慎，甚至带着点恭敬的能量波动。
“请问，林玄先生在家吗？”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是金科长。
陈稳看向林玄，林玄懒洋洋地抬了抬眼皮：“开门吧。看看他们带了什么‘谢礼’来。”
院门打开，门外果然站着金科长，他今天没戴金丝眼镜，换了一身更休闲的夹克，但那股子精干的气质不变。他身后只跟着一个年轻的女助手，手里提着一个看起来颇为精致的食盒。
“林先生，冒昧打扰。”金科长脸上堆着职业化的笑容，目光快速扫过整洁的院落，以及在院中各做各事的孩子们，心中暗惊。昨夜他们监测到这小院方向有强烈的能量爆发和短暂的屏蔽，随后又迅速恢复平静，紧接着就收到了陈稳送来的“大礼”——两个修为被彻底废掉、精神几乎崩溃的“暗影阁”杀手，以及一份简洁的情报。
整个过程，快得让他们反应不过来。等他们的人赶到现场，除了些许难以察觉的能量残留，什么都没找到。这种干净利落到可怕的手段，让有关局内部对林玄的评价瞬间又提升了数个等级。
“坐。”林玄指了指石桌旁的凳子，态度不冷不热。
金科长也不客气，坐下后直接开门见山：“林先生，首先感谢您提供的线索和人员。‘暗影阁’是一个流窜作案的小型杀手组织，我们追查他们有一段时间了，这次多亏您帮我们拔除了他们在本市的钉子。”他这话半真半假，感谢是真的，但“小型组织”的说法明显是淡化处理，以免引起不必要的恐慌或显得己方无能。
“至于雇主……”金科长顿了顿，神色严肃起来，“根据我们初步追查，下单的中间人已经失踪，线索暂时断了。对方很谨慎。不过请您放心，我们已经加强了对您家周围的布控，类似的事情绝不会再发生。”
林玄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拿起茶杯吹了吹气：“说完了？”
金科长被他这态度噎了一下，准备好的说辞差点没接上。他连忙示意助手将食盒放在桌上：“这是一点心意，本市‘百味斋’的特色点心，给孩子们尝尝鲜。另外……”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款式老旧的翻盖手机，放在桌上，“这是我们内部使用的加密通讯器，操作简单，待机时间长。以后如果有什么需要，或者发现任何异常，可以随时联系我。24小时开机。”
林玄瞥了一眼那手机，没说话。
金科长深吸一口气，终于说出了此次来访最重要的目的：“林先生，经过昨夜的事件，局里高度重视。我们真诚地希望与您建立更进一步的合作关系。并非管制，而是互助。我们可以为您和您的弟子们提供一定程度的信息支持和安全保障，而您只需要在类似‘暗影阁’这种危害公共安全的超凡事件发生时，酌情提供一些……咨询或帮助。”
他说得非常委婉，姿态放得很低。这是有关局在见识了林玄的雷霆手段后，迅速调整的策略——从试图“管理”转变为尝试“合作”。
林玄慢悠悠地喝完杯里的茶，才抬眼看向金科长，目光平静却深邃：“我这个人，怕麻烦。只想带着徒弟们过几天安生日子。”
金科长的心微微一沉。
但林玄话锋一转：“不过，要是有些麻烦自己不长眼，非要撞上来，我也不介意活动活动筋骨。合作可以，但规矩得按我的来。第一，别来打扰我们的正常生活。第二，有用的信息，我可以听一听。第三，出手不出手，什么时候出手，我说了算。”
这条件堪称霸道，几乎是把有关局当成了情报工具人。但金科长却心中一喜，只要肯谈，就有戏！他连忙点头：“当然当然！一切以林先生您的意愿为主！”
“那行，这东西我收下了。”林玄用两根手指拈起那部老式手机，随手丢给陈稳，“老大，拿着，万一哪天叫外卖方便点。”
金科长：“……” （叫外卖用加密卫星电话？）
目的基本达到，金科长又寒暄了几句，便识趣地起身告辞。离开小院后，他回头看了一眼那扇重新关上的老木门，长长舒了口气。这位林先生，比他想象中更难对付，但也更……讲道理。只要不触及他的底线，他似乎很好说话。
院子里，林玄拿起一块“百味斋”的点心递给眼巴巴看着的林宝儿，对徒弟们说：“看到没，这就叫‘打得一拳开，免得百拳来’。有时候，展现一点实力，反而能省去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他咬了一口自己手里的点心，点了点头：“嗯，味道还行。下次让他们多送点杏仁酥。”
阳光暖暖地照着小院，师徒五人继续着他们平静而不平凡的隐世生活。而城市的暗处，关于这个小院和那位深不可测师尊的传说，才刚刚开始流传……
（第二集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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