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霄宗的晨雾还未漫过执法堂的门槛,一枚玄铁令牌便已被重重掷在案上,发出“咚”的一声沉闷响动,震得案角的茶盏微微摇晃,碧色的茶汤溅出几滴,落在素色锦垫上,晕开深色的痕迹。
莫怀仁端坐案后,指尖死死扣着那枚令牌——玄铁冷硬的触感透过指腹传来,牌面上“闭门”二字刻得深峻,边缘还泛着未褪的寒气,是执法堂特制的惩戒令牌。他指腹在光滑的牌面上反复摩挲,力道越来越重,直到冰冷的金属上被磨出几道浅痕,才似稍稍泄了些心头的郁气。
堂外廊下,弟子们的议论声被风卷着飘进来,细碎却尖锐,像无数根针,密密麻麻扎进耳朵里:“听说了吗?沈岳师兄真的叛逃了,还带着咱们宗里的秘典,跑去投了天一教!”“可不是嘛,昨儿宗门大议上,楚飞师弟当着诸位长老的面,直接指认沈岳是莫长老的人,说两人早就勾结天一教,意图不轨!”“难怪执法堂会发闭门令,怕是洞玄真人也信了楚飞的话……”
“师父!”心腹弟子林岳猛地闯进来,将手中的茶杯重重顿在案上,茶水飞溅,洒了大半在桌案的宗规抄本上,“清霄宗上下都在看我们的笑话!楚飞那小子仗着自己是天庭太子转世之身,背后有掌门面授机宜,就敢在宗门大议上指名道姓要查您,这口气怎能咽得下?”
他满脸愤懑,额角青筋凸起:“咱们手底下那么多弟子,不如趁夜闯一次执法堂,把那楚飞抓来,逼他承认是血口喷人!”
莫怀仁缓缓抬眼,眼底翻涌的戾气被他强行压下,转而凝成一丝极淡的冷笑,像冰面下涌动的暗流。“咽不下也要咽。”他起身,袍角扫过案边的书卷,发出轻微的“哗啦”声,径直走到书架前——那书架摆满了清霄宗历代传承的典籍,最上层却孤零零放着一卷泛黄的《清霄宗规》,纸页边缘早已磨损起毛,是他入门时洞玄真人亲手所赠。
他抽出那卷宗规,指尖在“隐忍守拙,藏锋待时”八个字上轻轻划过,墨色的字迹因年久有些模糊,却字字如警钟:“洞玄那老东西,故意给我发这闭门令,无非是想激怒我,看看我会不会狗急跳墙,露出更多破绽。我偏不遂他的意。”
说罢,他将宗规扔给林岳,书页在空气中划过一道弧线:“从今日起,你带着府中所有弟子,每日卯时在院中集合,诵读宗规三遍,声音要够响,让整个清霄宗都知道,我莫怀仁是在‘诚心悔过’,反思自己管教弟子不严之过。”
林岳捧着宗规,满脸不解:“师父,咱们就这么认了?”
“认?”莫怀仁嘴角勾起一抹阴恻恻的弧度,“只是装装样子罢了。”他转身走向内室,抬手推开书架——那书架竟是活动的,背后藏着一道暗门,门轴转动时发出轻微的“吱呀”声,一股潮湿的霉味混着淡淡的朱砂气息,从密道深处飘了出来。
密道狭窄,两侧石壁上刻着密密麻麻的暗纹,是天一教特有的联络标记,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诡异的光泽。莫怀仁走到密道尽头的石桌前,点燃桌上的油灯,昏黄的光晕映亮了他眼底的狠厉。他从暗格中取出一张特制的宣纸,又捏起一方朱砂印泥,笔尖蘸满朱砂,力道极重地写下一行字:“楚飞近日将离山查沈岳踪迹,可在断魂崖设伏,务必斩草除根。”
朱砂的艳红落在泛白的宣纸上,像一滴凝固的血。
林岳紧随其后走进密道,正撞见莫怀仁用火折子点燃几张写废的信纸——那些纸上满是涂改的痕迹,都是关于如何与天一教传递消息的暗语。火焰舔舐着纸页,发出“噼啪”的轻响,灰烬被密道里的穿堂风吹散,飘向黑暗深处,了无痕迹。
“师父,您这是……”林岳声音发紧,他虽知道师父与天一教有联系,却从未见过这般狠绝的架势。
“沈岳活不成了。”莫怀仁掸了掸衣袖上沾着的火星,语气平淡得像在说今日的天气,“天一教从不留活口,尤其是知道太多秘密的活口。沈岳带着秘典叛逃,本就是我给楚飞设下的饵,如今饵已引出鱼,留着他反倒会泄露更多事。”
他走到石壁前,指尖摩挲着天一教的暗纹,眼中闪过一丝狠厉:“等沈岳的死讯传回清霄宗,楚飞拿不出我勾结天一教的实证,仅凭几句猜测,洞玄还能禁我多久?不出一月,这闭门令自会解除。”
顿了顿,他望向密道尽头透进来的微光,那光微弱却刺眼,像楚飞那张带着正气的脸,让他心中泛起杀意:“至于楚飞……断魂崖下的瘴气,毒性烈得很,连元婴期修士都扛不住,正好让他和沈岳做个伴。没了这颗眼中钉,日后清霄宗的事,还不是我说了算?”
林岳听得浑身一寒,却连忙躬身应道:“师父高见,弟子这就去安排人,把消息传给天一教的联络人。”
三日后,清霄宗上下都在传:莫长老当真是收了性子,彻底闭门思过了。
每日天刚蒙蒙亮,莫府的院子里便会传来整齐的诵读声,《清霄宗规》的字句被弟子们大声念出,穿过院墙,飘得半个宗门都能听见。有人路过莫府墙外,能看到莫怀仁端坐在院中银杏树下,闭目打坐,一身素色道袍,神色平静,仿佛真的在反思己过。连侍立在他身边的弟子,都换了一批面生的——那是莫怀仁特意从外门调过来的,看着老实本分,实则都是他的心腹,负责传递消息。
谁也没注意,每日清晨给莫府内院送水的杂役,腰间总系着一块不起眼的黑玉佩,玉佩背面刻着极小的天一教暗纹,送水时只需将藏在水桶夹层的纸条交给侍立弟子,便算完成了联络;更没人发现,莫怀仁院中的那棵老槐树,靠近根部的树洞里,每到深夜便会传出信鸽低低的“咕咕”声——那是天一教传回的消息,告知伏击的准备进度。
执法堂的弟子奉洞玄真人之命,每日午时来巡查一次。他们走到莫府院中,只看到莫怀仁闭目打坐的背影,阳光透过银杏叶的缝隙,落在他身上,镀上一层淡淡的金光,倒真有几分潜心悔过的模样。案上摊开的《清霄宗规》,字里行间用朱砂批注得密密麻麻,都是关于“谨守本分”“远离异端”的字句,看着格外恳切。
“莫长老倒是真静下心来了。”领头的执法弟子低声对同伴道,眼中带着几分意外。
两人不敢多扰,躬身行了一礼,便转身离去。他们走后,莫怀仁垂在袖中的手指,却飞快地敲击着膝盖——那是他与天一教约定的暗语,根据敲击的节奏,默记着断魂崖的伏击路线图:何处设瘴气陷阱,何处埋伏兵,何时引楚飞入谷,都在这无声的敲击里,清晰地印入脑海。
清霄宗后山的观星台上,洞玄真人负手而立,白色道袍在山风中猎猎作响。他望着莫府方向升起的一缕炊烟,手中拂尘轻轻晃动,嘴角勾起一抹了然的冷笑:“老狐狸,装得倒像模像样,连宗规都批注得这般仔细,可惜啊,演技再好,也藏不住尾巴。”
他身后的亲传弟子玄清不解:“师父,既然知道莫长老在装,为何不直接拿下他?”
“拿下他?”洞玄真人缓缓转身,眼底精光一闪,“他与天一教勾结多年,势力盘根错节,若没有实证,贸然动手,只会打草惊蛇,还会让宗门人心浮动。他想借天一教的手杀楚飞,斩草除根;我便顺水推舟,看看他到底藏了多少底牌。”
他抬手望向断魂崖的方向,那里云雾缭绕,终年不散,透着一股凶险之气:“那密道里的朱砂味,瞒得过旁人,还瞒得过老夫?他以为用信鸽传递消息便无人知晓,却不知每只信鸽的脚上,都沾了咱们暗卫撒下的追踪粉。”
洞玄真人对玄清吩咐道:“立刻通知暗卫,全员出动,盯紧断魂崖,务必隐蔽行踪。莫怀仁想等鱼上钩,老夫便陪他等——等天一教的伏兵就位,楚飞进入断魂崖,咱们再收网,将这伙勾结异端的逆贼,一网打尽!”
玄清躬身领命:“弟子遵命!”
山风掠过观星台,带着山间的凉意,吹得远处的松涛阵阵作响。洞玄真人望着云海翻腾的天际,眼中闪过一丝决绝——清霄宗的清净,绝不能被这颗毒瘤玷污,这一次,定要将莫怀仁及其党羽,彻底清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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