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林素问来给裴氏和苏怡把脉,听闻消息后蹙眉:“师弟怎去前线动弓矢?”
她搭着苏怡的腕脉又道,“你肝火稍旺,近日定是思虑过度。”
从药囊取出安神香,“这是我新配的,睡前燃一炷。”
苏怡轻叹:“师姐知道他那性子,见着新奇物件总要试手。”
“那复合弓我见过,”林素问摇头,“机括虽巧,终非医者本业。待他回来,我须说说他。”
又对裴氏道,“师母,怡儿胎象平稳,只是需少忧心。”
晚膳时,魏徵特意吩咐厨下炖了安神汤。
苏怡小口喝着,忽听周小虎在院里嚷:“张师叔成了神射手!”
裴氏笑斥:“莫吵你姑姑用饭。”
苏怡却怔怔望着汤碗里晃动的倒影,想起张勤离家前夜,还对着油灯调试弓弦机括。
夜深人静时,苏怡将绢报收进妆匣,又取出张勤留的医案笔记翻看。
看到外伤缝合篇密密麻麻的批注,她忽然明白,自家郎君苦练箭术,许是为在乱世多添分自保之力。
次日清晨,她让丫鬟找来软皮料,比着张勤旧衣尺寸裁剪。
裴氏见了问:“这是作甚?”苏怡低头缝针:“给他做件贴身的软甲衬里。”
针脚细密如她此刻心绪。
战功虽好,远不及平安归来时,能摸到实实在在的体温。
河北山东。
唐军押着刘黑闼扫荡山东残敌。
李道玄令士卒高擎“刘”字帅旗开路,所到州县多见城头悬白幡。
唐军前锋抵达曲周县城下时,城头已悬起白幡。
城门缓缓开启,走出十余名乡绅,为首的老县令双手捧着县印和粮册,身后跟着个抱账本的青袍文士。
正是卢彦,时任曲周县主簿,范阳卢氏旁支。
李道玄勒马问道:“城内守军何在?”
老县令颤巍巍跪倒:“将军明鉴,刘黑闼所部三日前已遁走。本县皆胁从百姓,愿献粮五千石、草料万担赎罪。”
卢彦上前一步,展开粮册细报:“官仓存粟六千石,民仓可凑两千石。另备肥猪百头、腌菜千斤犒军。”
他说话时眼角余光扫过唐军阵型,见旗甲整齐,暗自点头。
侯君集打马上前,马鞭指向城楼:“既言归顺,可敢让我军入城验看?”
老县令冷汗直流,卢彦却拱手道:“将军请便。只是百姓惊惶,可否先派小队入城?某可作保。”
李道玄令一队斥候随卢彦入城。
经过城门时,卢彦指着瓮城角落的焦痕低语:“去岁刘部在此焚杀抗命者,县衙柱上刀痕犹在。”
斥候队长查验粮仓时,见粟米堆中混着糠麸,卢彦叹道:“乱世粮贵,此乃百姓口粮,望将军体恤。”
半时辰后,斥候回报:“城内无伏兵,守军器械已收拢县衙。”
李道玄这才下令大军入城。
卢彦忙前忙后清点粮草,特意提醒:“南仓粟米受潮,需先食用。”
黄昏时分,唐军在县衙前接收粮草。
卢彦悄悄找到书记官,递上本册子:“此乃周边州县兵力布防图,某暗中绘制久矣。”
又低声道,“馆陶守将性烈,劝降恐需以人质相胁。”
当晚卢彦在家中对老妻道:“唐军律严,不掠民宅,或可托付。”
他取出准备留给以后孙儿的启蒙课本,在扉页记下:“武德五年九月初三,王师克复曲周。”
这份笔记后来被卢照邻写进《长安古意》。
次日唐军开拔时,老县令率众相送。
卢彦站在人群里,看张勤的医营车队经过,特意记下那些奇特的玻璃药瓶。
三个月后,他在给长安友人的信里提到“唐营有医官善制琉璃器”。
城头更换旗号时,谁也没留意这个默默记账的文士。
但唐军至馆陶县时,情况突变。
城头守军竟向下射箭,箭矢上绑着血书:“唐廷无信,誓死不降!”
被俘的刘部校尉苦笑:“此城守将是刘黑闼堂侄,去岁全家被官军所杀。”
李道玄令投石机发劝降书,石弹裹着绢信落入城中。
隔日巡骑捡到回射的箭,箭杆刻着“叔可降,侄不可降”。侯君集冷笑:“那就打!”
攻城战惨烈。
唐军架云梯时,城头浇下热油。
撞门车抵近时,守军抛下檑木。
苦战两日,馆陶南墙才被投石机砸出缺口。
破城那日,守将自焚在县衙,灰烬里找到半截烧焦的族谱。
与此相反,途经清河县时,当地豪强直接绑了刘部监军出降。
乡老抬着酒肉犒军:“本县三年遭五波兵灾,但求太平!”
侯君集收下降书却令士卒城外扎营:“防有诈。”
最棘手的是棣州。
在唐军到达棣州的前几天。
棣州城守将高惠义在府衙接到探马急报时,正擦拭着刘黑闼所赐的弯刀。
绢帛上的几个消息都让他指节发白。
他召来心腹校尉王琮,将帛书掷在案上:“你怎么看?”
王琮拾起帛书细看,低声道:“将军,唐军势大,硬拼恐难守。不如...”
他做了个诈降的低语,“效仿当年诈窦建德之计?”
高惠义冷笑:“史万宝老道,非窦建德那般莽夫。需做得更真。”
他令书记官伪造粮册,将城中老弱充作精兵数目,又让工匠连夜赶制唐军旗号。
布置停当后,他特意在城南暗埋布置从哪里得来的火药桶,对王琮道:
“若唐将入瓮城,就炸他个茄子的。同时刀斧手埋伏四周。”
待唐军来到,高惠义派使者携降书至唐营。
李道玄展信见“愿献粮万石,举城归顺”之语,转头问史万宝:“老将军可信?”
史万宝捻须:“高惠义昔年诈降窦建德,便是瓮城设伏。需探虚实。”
李道玄遂选一精干斥候,令其扮作行军司马前往受降。
临行前,侯君集在斥候鞍袋暗藏铜镜,嘱咐:“入城时借反光窥探门洞。”
次日午时,“假司马”率十骑至棣州城南门。
高惠义亲迎,却见来者非主将,心下生疑。
入瓮城时,假司马佯装整理鞍鞯,借铜镜瞥见门洞阴影中寒光闪烁,正是伏兵刀锋!
假司马不动声色,随高惠义至府衙验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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