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涧的水汽氤氲,带着草木腐烂和泥土的清新气息。短暂的休息无法驱散深入骨髓的疲惫,但求生的本能迫使三人必须继续移动。
阿杰简单处理了手臂的伤口,用溪水清洗后,撕下衬衫下摆紧紧包扎。他的脸色有些苍白,但眼神依旧坚定。“傅总,苏小姐,我们必须尽快离开溪流区域,他们可能会沿水道搜索。”
傅斯年点头,目光扫过苏晚略显苍白的脸,将腰间的水壶递给她:“喝点水,补充体力。”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
这一次,苏晚没有拒绝。她接过水壶,冰冷的金属触感让她精神微微一振。清冽的溪水滑过喉咙,暂时缓解了干渴和紧张。她将水壶递还时,指尖与傅斯年的短暂相触,两人都微微一顿,随即若无其事地分开。
信任的裂痕仍在,但求生的同盟关系在枪林弹雨中得到了初步的巩固。
“接下来往哪个方向走?”苏晚问。置身于这片完全陌生的原始森林,没有地图,没有向导,每一步都可能踏入陷阱。
傅斯年看向阿杰,阿杰摇了摇头:“GpS信号受到强烈干扰,无法精确定位,只能依靠指南针和地形判断大致方向。往东是出山的方向,但很可能有埋伏。往西是山脉更深处的无人区,风险未知。”
这是一个两难的选择。
就在这时,苏晚背包里的加密手机再次不合时宜地震动起来。在这与世隔绝的深山里,这信息的到来显得如此诡异。
她立刻拿出手机,信息内容让她瞳孔微缩:
“向西,沿‘哭泣之溪’逆流而上,至‘三叠瀑’。瀑布后有路,通往‘观星地’。勿信设备,信自然。”
信息依旧来自未知号码,内容却更加具体,甚至带着一种诗意的指向性。“哭泣之溪”?“三叠瀑”?“观星地”?这些名字绝非地图上的标注,更像是一种私人的、带有某种特殊意义的代称。
更让她心惊的是最后一句——“勿信设备,信自然。”这直接呼应了之前GpS信号被干扰的情况,暗示“方舟”拥有干扰甚至控制电子设备的能力。
“又是他(她)?”傅斯年凑近看了一眼,眉头紧锁,“‘观星地’……这名字……”
“你知道?”苏晚敏锐地捕捉到他语气中的异样。
傅斯年沉吟片刻,摇了摇头:“不确定。但我记得,苏伯父生前似乎提起过一个他年轻时很喜欢去的、用于天文观测的野外地点,好像……就叫‘观星地’?那还是很多年前,在一次闲聊中偶然提到的。”
父亲提到过的“观星地”?!
苏晚的心脏猛地一跳!送信人再次将线索指向了她的父亲!这个“观星地”,很可能就是父亲当年那个秘密研究项目相关的地点之一!
“向西。”苏晚立刻做出了决定,眼神坚定,“我们去‘三叠瀑’。”
阿杰看向傅斯年,傅斯年只是略一思索,便点了点头:“听她的。”在这种完全被动的情况下,这个神秘的送信人成了他们唯一的指引,尽管这指引本身也充满了未知的风险。
三人不再犹豫,沿着溪流向上游跋涉。阿杰在前方开路,用军用砍刀劈开纠缠的藤蔓和灌木,傅斯年断后,警惕地留意着身后的动静。苏晚走在中间,体力消耗巨大,但她咬紧牙关,强迫自己跟上。
所谓的“哭泣之溪”,水流声确实带着一种呜咽般的回响,穿梭在怪石嶙峋的河谷中。森林越来越密,参天古木遮天蔽日,光线昏暗,空气潮湿而闷热。脚下是厚厚的落叶和湿滑的苔藓,每走一步都异常艰难。
他们不敢生火,只能靠压缩饼干和溪水补充能量。夜晚降临,森林变得更加危险,不知名的野兽嚎叫在远处回荡。他们轮流守夜,在巨大的树根下或岩缝中勉强栖身,听着彼此的呼吸和心跳,度过漫长而警惕的夜晚。
第二天下午,在经过近乎极限的跋涉后,他们终于听到了震耳欲聋的水声。穿过一片茂密的竹林,眼前豁然开朗——一道巨大的瀑布如同银河倒泻,分三级从百米高的悬崖上轰然砸落,溅起漫天水雾,在阳光下折射出小小的彩虹。这就是“三叠瀑”。
瀑布下方是深不见底的水潭,水声轰鸣,气势磅礴。
“瀑布后有路?”阿杰眯着眼,打量着被水幕完全遮盖的山壁,“需要绕过去看看。”
他们小心翼翼地沿着水潭边缘,踩着湿滑的岩石,向瀑布侧后方绕去。水汽扑面而来,很快打湿了他们的衣服和头发。
就在他们即将绕到瀑布侧面时,阿杰突然停下脚步,蹲下身,从一丛蕨类植物下捡起了一样东西——一个被踩扁的、能量棒的空包装袋。
“有人先我们一步来过这里。”阿杰的声音瞬间绷紧,将包装袋递给傅斯年。
傅斯年接过,仔细看了看,包装袋还很新,生产日期是近期。“不是我们的人。”他脸色沉了下来。这意味着,除了他们和追杀者,还有第三方也找到了这里?是送信人?还是……“方舟”的人?
气氛瞬间变得更加紧张。
他们更加谨慎地靠近瀑布后方。果然,在水幕与山壁之间,有一条仅容一人通过的、极其隐蔽的缝隙,像是天然形成的岩缝,入口处被垂下的藤蔓和水汽遮掩,若非刻意寻找,根本无法发现。
“我先进去。”阿杰低声道,拔出枪,率先侧身钻入了岩缝。傅斯年和苏晚紧随其后。
岩缝内阴暗潮湿,脚下是潺潺的流水,空气流通不畅,带着一股浓郁的土腥和矿物质的味道。通道蜿蜒向下,似乎通往山体内部。
走了大约十几分钟,前方隐约出现了微弱的光亮。他们加快脚步,走出通道的尽头,眼前的一幕让三人都愣住了。
通道的出口,并非想象中的山洞,而是一个巨大的、被环形山壁包围的隐秘谷地!谷地中央,矗立着几栋看起来已经废弃多年的、颇具年代感的低矮建筑,风格是几十年前常见的科研站样式。屋顶和墙壁爬满了绿色的藤蔓,窗户破损,显得破败而荒凉。
而在谷地一侧相对平整的岩壁上,赫然镶嵌着一个巨大的、已经锈迹斑斑的金属圆盘结构,看起来像是一个……废弃的天文观测台?
这里,就是“观星地”?
苏晚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速。父亲当年,就是在这里进行那些危险的研究吗?
“保持警惕。”傅斯年低声道,目光锐利地扫视着整个谷地。这里太安静了,安静得有些诡异。
他们小心翼翼地靠近那几栋建筑。最大的那栋门上挂着一把早已锈死的铁锁。阿杰用匕首撬了几下,纹丝不动。
“从窗户进去。”
他们选择了一扇破损的窗户,清理掉碎玻璃,依次翻了进去。
里面是一个布满灰尘和蛛网的大厅,摆放着一些老旧的实验台和仪器残骸,墙上还挂着一些已经褪色、字迹模糊的图表和公式。时间在这里仿佛凝固了。
苏晚的目光快速扫过,心脏狂跳。她在一个角落的实验台下,发现了一个眼熟的标记——那是父亲习惯性留在自己物品上的、一个简单的星辰符号!
这里,确定无疑与父亲有关!
她强忍着激动,开始仔细搜寻。傅斯年和阿杰也分散开,检查其他房间,寻找任何可能的线索或危险。
苏晚走进旁边一个像是办公室的小房间。里面只有一张破旧的木桌和一把椅子,桌上放着一台老式的、早已报废的台式电脑主机,机箱敞开着,里面的元件暴露在外,覆盖着厚厚的灰尘。
她的目光落在机箱内部,突然,她的呼吸一滞。
在那些布满灰尘的线路和元件之间,她看到了一样绝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东西——一个极其微小的、闪烁着微弱蓝色指示灯的、崭新的电子元件!
那是一个……现代化的信号发射器!
有人近期来过这里,并且留下了这个!
几乎在苏晚发现发射器的同时,外面突然传来了阿杰一声压抑的闷哼,以及重物倒地的声音!
“阿杰!”傅斯年的低喝声从隔壁房间传来。
苏晚心中一惊,立刻转身想要冲出去,然而,一个冰冷坚硬的物体,悄无声息地抵在了她的后腰上。
一个经过刻意压低、带着一丝戏谑的男声在她耳边响起:
“别动,苏小姐。或者,我该叫你……‘星辉’?”
苏晚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冻结。
这个声音……不是傅斯年,也不是阿杰!
“影子”……真的出现了!而且,一直潜伏在他们身边,直到此刻才现身!
她僵硬地站在原地,能清晰地感受到身后那人身上传来的、与这废弃环境格格不入的、干净而危险的气息。
“你是谁?”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声音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身后的人低低地笑了起来,没有回答,而是反问道:“你以为傅斯年带你来这里,真的是为了保护你吗?”
他的话,像一把淬毒的匕首,再次狠狠刺入苏晚刚刚对傅斯年建立起的一丝信任。
“你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那人的声音带着冰冷的嘲讽,“他带你来这里,不过是为了完成最后的‘交接’。把你,和你父亲藏在这里的‘钥匙’,一起……交给‘方舟’。”
交接?钥匙?
苏晚的大脑一片混乱。傅斯年……真的是“影子”?他之前的种种保护,都只是演戏?都是为了博取她的信任,最终将她引到这个预设的陷阱里?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了傅斯年急促的脚步声和呼喊:“晚晚!”
听到傅斯年的声音,身后那人抵着苏晚后腰的枪口用力了几分,贴在她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留下了最后一句话:
“想知道真相?就去问问你的傅总,他右手腕上那个从不离身的金属护腕里……到底藏着什么。”
话音未落,苏晚只觉得后颈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眼前一黑,瞬间失去了知觉。
在意识彻底沉入黑暗之前,她最后听到的,是傅斯年惊怒交加的吼声,以及……一声近在咫尺的、沉闷的枪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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