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秘书离开后,房间里只剩下苏晚一个人。她维持着挺直的坐姿,直到房门彻底合拢,才允许自己微微颤抖起来。不是恐惧,而是一种巨大的、迟来的悲伤和愤怒,几乎要撑破她的胸膛。
父亲……不是失踪,是遇害。
这个认知像一把淬毒的匕首,在她心里反复绞动。那些以为父亲只是忙于工作、只是暂时失联的日日夜夜,此刻都变成了讽刺。她甚至回忆起,在父亲“失踪”初期,她还曾埋怨过他的不告而别。愧疚和悔恨如同潮水,几乎将她淹没。
而傅斯年……
那个她以为冷漠、疏离、仅仅出于责任才与她维持婚姻关系的男人,竟然在三年前,就从她父亲那里接过了这份沉重的托付。不是照顾,是保护,是在她不知情的情况下,为她筑起一道屏障,独自在暗处追查杀害她父亲的凶手。
她想起新婚初期,他偶尔深夜归来,身上带着淡淡的烟草味(他平时极少抽烟),眉宇间是化不开的疲惫。她当时以为那是工作压力,还曾小心翼翼地给他递过温水,他却只是摇摇头,径直走进书房。
她想起有一次,他胃病犯了,疼得额头冒汗,却还是接了一个电话后匆匆出门。她追出去想问要不要带药,只看到他车子绝尘而去的尾灯。她当时只觉得委屈,觉得他根本不珍惜她的关心。
现在想来,那些夜晚,那些匆忙的离去,是否都与调查有关?他是不是在某个危险的边缘行走,而她却还在计较着他有没有喝她递过去的水?
心脏一阵阵地抽痛。不是男女之爱的那种悸动,而是一种更深沉的、混杂着愧疚、感激和难以言喻的酸楚。她误解了他整整三年。用她的委屈和疏离,回报了他的沉默守护。
她走到浴室,用冷水一遍遍冲洗脸颊,试图压下眼眶的酸热。现在不是哭的时候。父亲的血仇未报,傅斯年身陷囹圄,她不能再沉浸在个人的情绪里。
她需要力量。需要冷静。需要……与他并肩。
第二天,李秘书带来了回复。她的要求被部分满足了。她获得了更高级别的权限,可以接触到“星辉”项目更核心的模块,但关于她父亲被害的具体信息,“方舟”方面语焉不详,只承诺会在“适当的时候”提供。
苏晚没有争执。她明白,这是博弈的开始。她展现出一种被仇恨驱动的、近乎偏执的研究状态,将所有精力投入到工作中,用极高的效率和惊人的洞察力,快速解决着“方舟”工程师们提出的一个个难题。她像一把突然出鞘的利剑,锋芒毕露,价值惊人。
她的“价值”,就是她此刻最好的护身符和谈判筹码。
几天后的一个下午,她正在分析一组复杂的神经网络数据,房门被敲响了。进来的是李秘书,她身后,跟着傅斯年。
他看起来比上次更加清瘦,脸色苍白,但眼神却不再是之前的死寂,而是带着一种复杂的、深深的看着她的情绪。他的右手腕上,依然戴着那个金属护腕。
李秘书微笑着说:“傅先生想来探望您,你们聊,我在外面。”她退了出去,贴心(或者说监视)地关上了门。
房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空气仿佛凝固了。阳光透过窗户,在地毯上划出明暗交界线,他们各站一边,像隔着一条无形的鸿沟。
苏晚放下手中的笔,抬起头,静静地看向他。千言万语堵在喉咙口,却不知从何说起。质问?感谢?道歉?似乎都不对。
最终还是傅斯年先开了口,声音干涩:“你……知道了。”
不是问句,是陈述。他看到了她眼底那片沉淀下来的、不同于往日的决绝和……了然。
苏晚点了点头,声音很轻,却清晰地落在寂静的房间里:“那本书,《刑事证据法则与实践》。你留下的便签,我看到了。”
傅斯年的喉结滚动了一下,避开了她的目光,落在她面前写满演算过程的草稿纸上。“你不该卷进来更深。”他的声音低沉,“这是我的责任。”
“你的责任?”苏晚重复着这四个字,心脏像是被细线勒紧,“替我父亲报仇的责任?还是……照顾我这个累赘的责任?”
傅斯年猛地看向她,眉头紧锁:“你不是累赘!”
“那我是什么?”苏晚站起身,走到他面前,仰头看着他。她努力控制着声音的颤抖,“傅斯年,这三年,在你眼里,我到底是什么?一个需要你完成托付的任务?一个被你保护在温室里,却还不知好歹、对你心生怨怼的傻瓜?”
她的眼眶终于还是红了,不是因为委屈,而是因为心疼。心疼他独自背负的秘密,心疼他们之间错位的三年。
傅斯年看着她泛红的眼圈,那双总是清冷自持的眼睛里,此刻翻涌着剧烈的情绪。他垂在身侧的手握紧了又松开,最终,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低声说:
“你是苏晚。”他顿了顿,声音更哑了几分,“是……我会在应酬后,下意识想带宵夜回去的人。是……我胃疼时,会想起那碗粥的人。”
他抬起眼,目光沉甸甸地落在她脸上,带着从未有过的坦诚和脆弱:“我不知道这算什么。责任早就变了质。但我很清楚,把你牵扯进来,是我最大的失败。”
苏晚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滑落下来。不是粥,是她熬了三年,小心翼翼捧出的心意。不是责任,是他早已动心,却不自知,或者说不敢承认的真心。
原来,在这场始于托付的婚姻里,迷失的不止是她一个人。
她深吸一口气,抬手,用力抹去脸上的泪水,眼神重新变得坚定。
“傅斯年,看着我。”她的声音带着哭过后的沙哑,却异常清晰,“我父亲的血仇,不是你一个人的责任。那是我的。”
她指向他手腕上的护腕:“那里面的东西,是我们两个人的武器,不是你一个人的筹码。”
她朝他走近一步,目光灼灼:“从现在开始,我们不是保护与被保护的关系。我们是盟友。你同意吗?”
傅斯年怔怔地看着她,看着她泪痕未干却无比坚毅的脸,看着她眼中那片不容置疑的决绝。他仿佛第一次真正认识这个和他做了三年夫妻的女人。她不是需要他羽翼庇护的雏鸟,她是能与他并肩翱翔的鹰。
心底某个冰封的角落,在这一刻轰然坍塌。长久以来独自背负的重担,似乎终于找到了可以分担的彼岸。
他沉默了很久,久到苏晚几乎以为他会拒绝。
然后,他缓缓地、极其郑重地,点了一下头。
“好。”只有一个字,却重若千钧。
没有拥抱,没有更多的言语。只是一个眼神的交汇,一个无声的盟约,在阳光和泪水中,悄然缔结。
过去的误解与隔阂,并未完全消散,但在共同的敌人和目标面前,他们选择将后背交给彼此。
李秘书推门进来时,看到的是两人相对而立,气氛似乎依旧凝滞,却又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苏晚坐回书桌前,重新拿起笔,语气平静地对傅斯年说:“我这边还需要一些关于数据接口的详细参数,麻烦傅总稍后让人发给我。”
傅斯年看着她迅速进入工作状态的侧脸,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淡的、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柔软和……希望。
“好。”他应道,转身离开了房间。
门关上。苏晚握着笔,在纸上划下坚定的一笔。
这一次,他们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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