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属大门在身后合拢的瞬间,最后一丝来自地表的光线也被彻底吞噬。绝对的黑暗如同实质般压迫下来,只有左手腕手环散发出的稳定微光,在苏晚脚下圈出一小片朦胧的光晕。
空气冰冷而干燥,带着浓重的尘埃和机器运转产生的微弱臭氧味。脚下是冰冷的金属网格地板,延伸向未知的前方。远处传来低沉的、仿佛巨型服务器集群运行的嗡鸣声,在这死寂的空间里被放大,显得格外瘆人。
苏晚站在原地,让眼睛适应这极致的黑暗,同时全身感官提升到极致,警惕着任何可能的危险。手枪紧紧握在手中,冰冷的触感是她此刻唯一的依靠。
“Z”提供的资料里,关于节点7内部结构的信息并不多,只提到了核心数据库的大致方位和启动流程。真正的危险,往往隐藏在未知之中。
她借着微光,开始缓慢前行。网格地板下方是纵横交错的粗大线缆和管道,深不见底。两侧是巨大的、排列整齐的黑色机柜,像沉默的钢铁巨人,表面指示灯有规律地闪烁着绿光,映照出空气中漂浮的细微尘埃。
这里像是一个被遗忘在地底的高科技坟墓。
走了大约五分钟,前方出现了一个相对开阔的空间。中央是一个圆形的控制台,周围环绕着数面巨大的、此刻处于休眠状态的显示屏。控制台中央,有一个明显是手掌形状的凹槽,旁边还有一个瞳孔扫描仪。
手环的震动在这里达到了顶峰。
核心控制区。启动“忏悔录”的地方。
苏晚没有立刻上前。她仔细观察着四周。控制台看起来一尘不染,与周围积灰的环境格格不入,显然近期被人启动或维护过。
是谁?雷劭?还是“Z”的人?
她靠近控制台,目光落在那个手掌凹槽上。凹槽边缘闪烁着微弱的蓝色引导光。
这就是需要“钥匙”的地方。
她深吸一口气,将左手——戴着那个特殊手环的手,缓缓按向了凹槽。
就在她的手掌与凹槽接触的瞬间——
“嗡——!”
整个地下空间猛地亮了起来!环绕的巨型屏幕瞬间激活,散发出刺目的白光,将整个控制室照得如同白昼!与此同时,手环传来一阵强烈的、近乎撕裂的剧痛,仿佛有无数细小的针瞬间刺入了她的血管和神经!
“啊!”苏晚痛呼一声,想要抽回手,却发现手掌被一股强大的吸力牢牢固定在凹槽上,无法动弹!
紧接着,一个冰冷的、毫无感情的电子合成音在空间内回荡,与她之前听到的“Z”的声音有几分相似,却又更加古老和刻板:
“生物密钥验证中……dNA序列匹配……神经信号模式匹配……权限等级:最高。”
“欢迎您,唯一管理员:苏晚女士。”
苏晚猛地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听着那个电子音!
唯一管理员?苏晚女士?!
这怎么可能?!她怎么会是李维新这个秘密数据库的唯一管理员?!
剧烈的信息流再次不受控制地涌入她的脑海,但这一次,不再是碎片,而是一段完整的、被尘封的记忆!
· 五年前,一个隐秘的私人实验室。
· 年轻的她(那时还未与傅斯年结婚)躺在冰冷的实验台上,手臂上连接着输液管。李维新(那时他还未倒台)站在旁边,脸上带着科研人员特有的、混合着狂热与冷静的神情,那不是对晚辈的慈爱,而是对一件近乎完美的作品的审视。
· 他的声音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掌控力:“你父亲的理论真是天才……可惜他不懂变通。现在,由我来完成它。放松,晚晚,这只是个小手术,你会成为最完美的‘载体’,帮我开启一个新时代……”
· 剧烈的疼痛……意识的模糊……仿佛有什么东西被强行刻入了她的身体深处。
· 醒来后,记忆被巧妙地覆盖、修改。只记得是一场小手术,治疗某种罕见的遗传病。李维新叮嘱她,此事绝密,连傅斯年也不能告诉。手腕内侧那个极淡的圆形疤痕,也被解释为手术痕迹。
· 那个所谓的“热敷手环”,是后来“Z”根据李维新的原始设计图,重新制作并交给她的“激活器”和“稳定器”!
记忆的闸门轰然打开,真相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她淹没!
她不是什么偶然被卷入的棋子!她是李维新窃取了她生父的研究成果后,精心打造的、用来开启和守护这个终极秘密的“活体钥匙”!所谓的遗传病手术,根本就是一场针对她身体和记忆的、卑劣的改造!
而“Z”……他早就知道这一切!他给她手环,引导她来到这里,不是为了帮她,只是为了利用她这把“钥匙”,开启他想要的东西!
那傅斯年呢?他是否知道?他当年娶她,那份看似浓烈到偏执的爱,底下是否也隐藏着对“钥匙”的觊觎和看守?!
一股混杂着被欺骗、被利用、被物化的巨大愤怒和彻骨寒意,席卷了她的全身!
就在这时,控制台中央升起一个圆柱形的透明储存舱,里面静静地躺着一枚黑色的、指甲盖大小的芯片。
电子合成音再次响起:
“‘忏悔录’核心数据芯片,权限已解锁。请管理员查收。”
储存舱的盖子无声滑开。
几乎在同时——
“砰!砰!砰!”
激烈的枪声和爆炸声,突然从她进来的方向传来!伴随着金属被撕裂的刺耳噪音!
有人强行突破大门!
苏晚猛地回头,只见那扇厚重的金属大门已经被炸开一个扭曲的缺口,硝烟弥漫中,数个穿着黑色作战服、戴着夜视仪的身影正迅速突入!火力凶猛,动作专业,绝非普通匪类!
是傅斯年的人?还是国安?或者是……“Z”派来接收成果的人?
没时间思考了!
苏晚眼中闪过一丝决绝,一把抓起那枚冰冷的黑色芯片,看也不看就塞进了作战服最内侧的贴身口袋!然后,她猛地按向控制台上一个不起眼的、标着紧急疏散的红色按钮!
“紧急疏散协议启动。自毁程序倒计时:十分钟。”
冰冷的电子音毫无波澜地宣布。
整个地下空间瞬间被刺耳的警报红光笼罩!
那些刚刚突入的武装人员显然没料到这一手,动作明显一滞。
苏晚利用这短暂的混乱,凭借着手环对地形的微弱指引(手环似乎与这里的系统有着更深层的连接),朝着控制台后方一个隐蔽的、闪烁着应急出口标志的通道狂奔而去!
“抓住她!她拿了芯片!”武装人员中有人怒吼,子弹如同泼水般向她倾泻而来!
苏晚凭借着娇小的身形和对地形的莫名熟悉(或许是那段被唤醒的记忆带来的本能),在巨大的机柜间灵活地穿梭、躲闪。子弹打在机柜上,溅起一连串的火星,跳弹在狭窄的空间里四处横飞!
她不敢回头,拼命奔跑!肺部火辣辣地疼,之前的伤口也在隐隐作痛,但求生的本能和被真相激发的愤怒支撑着她!
冲进应急通道,这是一条向上倾斜的、仅容一人通过的狭窄管道!她手脚并用,拼命向上爬!
身后,追兵的脚步声和叫骂声越来越近!还有那催命般的自毁倒计时提示音!
“自毁程序倒计时:五分钟。”
“四分钟。”
“三分钟……”
苏晚几乎能感觉到身后追兵呼吸的热气!她甚至能听到子弹上膛的清脆声响!
就在她几乎绝望,准备回身做最后一搏时——
“轰隆!!!”
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从下方传来!整个管道剧烈地摇晃起来,灼热的气浪夹杂着金属碎片从下方喷涌而上!
自毁程序提前被激发了?!或者是下面的交火引爆了什么?
巨大的冲击波将苏晚猛地向上推去!她失去了平衡,在管道中翻滚、碰撞,眼前一黑,彻底失去了意识……
……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一瞬,也许是永恒。
苏晚被冰冷的雨水浇醒。
她发现自己躺在一个山坡的灌木丛里,浑身剧痛,像是散了架一般。天空阴沉,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远处,红星林场的方向,浓烟滚滚,火光冲天,隐约还能听到零星的爆炸声。
节点7,完了。
她挣扎着坐起身,检查了一下身体。除了多处擦伤和淤青,似乎没有致命伤。那枚黑色的芯片,还好好地贴在她的胸口,冰冷的触感提醒着她刚才发生的一切不是噩梦。
她活下来了。
但代价是巨大的。
她知道了自己身世的可怕真相,知道了自己从一开始就是一场巨大阴谋的核心道具。李维新窃取了她生父的研究,将她改造成“钥匙”。傅斯年、“Z”……这些纠缠在她生命中的男人,似乎都围绕着这个秘密,编织着一张她无法挣脱的网。
而现在,她带着这个足以颠覆一切的秘密芯片,再次成为了所有人追逐的目标。
她看了一眼左手腕,那个手环依旧散发着微弱的热量,但在经历了刚才的激活和冲击后,光芒似乎黯淡了一些。
“Z”……他此刻在哪里?是否得到了他想要的部分?还是也在那场爆炸中……
她甩了甩头,不再去想。现在,她只能依靠自己。
她辨认了一下方向,忍着浑身的疼痛,踉跄着朝着与林场相反的方向走去。她必须尽快离开这里,找到一个安全的地方,弄清楚芯片里到底有什么,然后……决定下一步该怎么走。
雨水打湿了她的头发和衣服,冰冷刺骨,却也让她的头脑异常清醒。
傅斯年,你千方百计想把我抓回去,是想控制我这把“钥匙”,还是想保护我?或者,两者皆有?
“Z”,你处心积虑引导我开启“忏悔录”,到底想得到什么?是我生父未被窃取的核心理论吗?
李维新,你这个窃贼!你对我做的一切,我绝不会原谅!
一个个疑问和愤怒在她心中盘旋、燃烧。
但有一点她很清楚。
从她恢复记忆、拿起芯片的那一刻起,她就不再是任何人的棋子,也不再是那只只会逃跑的金丝雀。
她是苏晚。
是被窃取成果的学者的女儿。
是“忏悔录”被强加的、却也是唯一的管理员。
是握着足以搅动风云秘密,也握着自己身世真相的……持钥人。
她的逃亡,从此有了新的意义。
而这场围绕“钥匙”与“秘密”的追逐,因为身世真相的揭露,变得更加复杂、更加血腥,也更加关乎她个人的救赎与复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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