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经阁的庭院,秋风卷起落叶,萧瑟而宁静。
凌剑僵在原地死死地盯着夜宸递过来的那把扫帚。那是一把最普通的竹扫帚,上面还沾着泥土和腐叶,与他那柄不染凡尘的古剑,形成了最刺眼、最荒谬的对比。
羞辱!
这是他脑海中冒出的第一个念头。他堂堂外门第一剑,凌家的天之骄子,竟要在此地为一个“废物”杂役扫地?传出去他将沦为整个青云宗最大的笑柄!
他身上的剑意,不受控制地再次变得凌厉,仿佛下一刻就要出鞘,将眼前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少年,连同那把碍眼的扫帚,一同斩为齑粉。
然而,当他的目光触及夜宸那双平静如渊的眼睛时,他所有的愤怒与杀意,都仿佛石沉大海,激不起半点涟漪。那双眼睛里没有嘲讽,没有戏耍,只有一种……看透了一切的淡然。
“当你不知道为何而出剑时你的剑便永远也斩不断,你心中的魔。”
夜宸那句话,如同一道魔咒,在他识海中反复回响。
是啊……他为何出剑?为了胜利?为了荣耀?为了“外门第一剑”这个虚名?这些东西,在那个香囊破碎,心魔丛生的瞬间,都已然化作了最可笑的泡沫。
一旁的楚天阔,靠在躺椅上,嘴角噙着一抹玩味的笑意。他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一幕,想看看这位心高气傲的剑道天才,会做出怎样的选择。是拔剑相向,维护那可怜的尊严?还是……放下一切去寻那虚无缥缈的“道”?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变得无比漫长。
最终凌剑眼中的挣扎与凌厉,缓缓褪去。他松开了紧握剑柄的手,伸出那双本该只为握剑而生的手,用一种近乎朝圣般的姿态,接过了那把扫帚。
他,选择了后者。
“很好。”夜宸点了点头,转身继续自己清扫的活计,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凌剑握着扫帚,感觉比握着自己的剑还要沉重。他深吸一口气,开始挥动。
“唰……唰……”
扫帚划过地面,声音滞涩而充满了怒意。他只是在机械地重复着动作,将落叶从这边扫到那边,心中充满了屈辱与不甘。他扫的不是地,而是他那颗无处安放的骄傲。
“你的动作,错了。”
夜宸的声音,淡淡地传来。
凌剑动作一滞,冷冷地看向他。
夜宸没有回头,只是自顾自地说道:“落叶是你的骄傲,尘埃是你的恐惧。风起时,它们便会再次弄脏你的庭院。你若只知扫除,却不知其根源这地你永远也扫不干净。”
说罢,他不再言语,任由凌剑一人在庭院中,与满地的落叶和自己的内心作战。
……
与此同时灵石矿脉的议事大厅内,气氛热烈如火。
卫庄坐在主位下方是赵虎等一众灵石矿脉的精锐。在他们面前,摆放着十枚代表着血色秘境资格的玉牌。
“……此次魁首试炼,我卫庄能站到最后全赖诸位兄弟鼎力支持!”卫庄的声音洪亮,他举起酒杯,“这十个名额,是我天罗地网的第一份战利品!赵虎、李三……”
他一连念出九个名字,皆是此次事件中表现最为忠诚、实力也最为强劲的弟兄。每念出一个名字,被点到之人便激动得满脸通红,引来周围一片羡慕的目光。
“最后一个名额……”卫庄顿了顿,正准备将它留给自己最信任的副手。
就在此时一道懒洋洋的身影,出现在议事厅门口。
“这最后一个名额,主上另有安排。”
楚天阔拎着酒葫芦,缓步走入。
厅内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立刻起身,恭敬行礼:“见过楚前辈!”
卫庄也是一愣,连忙上前:“前辈,不知主上有何吩咐?”
楚天阔将一枚传讯玉简扔给了他,淡淡道:“自己看吧。”
卫庄神念探入,片刻之后,他那张坚毅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难以置信的震惊之色。
“什么?!”一旁的赵虎忍不住凑了过来当他看到玉简上那个名字时,也失声惊呼,“给……给凌剑?!”
“这不可能!”
“主上是不是搞错了?凌剑是我们的敌人!就是他,才害得卫监工险些……”
厅内瞬间炸开了锅。所有人都无法理解这个决定。将这用命换来的宝贵名额,送给刚刚还在擂台上生死相向的敌人?这简直是荒谬!
“都给我闭嘴!”
卫庄猛地一拍桌子,一股炼气八层的强大气势轰然爆发,瞬间镇住了全场。
他的心中同样翻江倒海,但他比任何人都清楚,主上的每一个决定,都必有其深意。他看向楚天阔,沉声问道:“前辈,这是主上……确定的命令吗?”
楚天阔喝了口酒,点了点头:“主上说天罗地网要的不是一群只会挥拳头的莽夫。有时候,一把懂得思考的剑,比一百只拳头更有用。”
卫庄沉默了。他想起了主上那神鬼莫测的手段,想起了自己那“死而复生”的神迹。他缓缓闭上眼,再睁开时,所有的困惑都已化为绝对的服从。
“传我命令,”他对着赵虎等人,一字一顿地说道,“第十个名额,归凌剑所有。谁有异议,便是对主上不敬,先来问过我的拳头!”
赵虎等人面面相觑,最终在卫庄那不容置疑的目光下,齐齐低下了头。
“属下……遵命。”
一场即将爆发的内部矛盾,被卫庄用他对夜宸的绝对信任,强行压了下去。但怀疑的种子,却已在众人心中悄然埋下。
……
藏经阁庭院。
凌剑已经扫了整整一天一夜。
他的动作,从最初的愤怒滞涩,渐渐变得流畅,再到如今的平缓自然。他不再去想扫地这件事本身,而是将心神,沉浸在了每一次挥动之中。
他发现,扫帚扬起,带起的不是尘土,而是风。风过处,落叶随之起舞。他开始尝试着不去“扫”落叶,而是去“引”落叶。
他的心,渐渐静了下来。
就在此时一片枯黄的叶子,从老槐树上悠悠飘落。
凌剑的眼睛,猛然睁开。他手中的扫帚,在这一刻仿佛消失了。他只是向前踏出一步,挥了挥衣袖。
一股无形的柔和气流,托住了那片落叶,没有让它沾染半点尘埃,而是轻飘飘地,将它送到了不远处的落叶堆上。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充满了道法自然的神韵。
他那柄从未离身的古剑,在这一刻,发出了一声清越的剑鸣,仿佛在为它的主人,感到欢欣。
凌剑呆呆地看着自己的双手,眼中充满了明悟。他明白了真正的剑道,不在于剑招的凌厉,而在于对“势”的掌控。扫叶,亦是练剑。
“你的庭院,干净了。”
夜宸不知何时,已站在他的身后。
凌剑回过神转身对着夜宸,再次深深一拜。这一次是心悦诚服。
“多谢……师兄指点。”他艰难地,吐出了“师兄”二字。
夜宸笑了笑,将那枚代表着秘境资格的玉牌,递到了他面前。
“你的剑,已经干净了。”夜宸的眼中,闪烁着深邃的光“现在去血色秘-境里,找到它……该为何而战,该为谁而鸣吧。”
凌剑看着那枚足以让外门所有弟子疯狂的玉牌,再看看眼前这个改变了他一生的“杂役师兄”,他什么都明白了。
那场决赛,不是为了羞辱他,而是为了……点醒他。
他郑重地接过玉牌,没有说谢,只是将这份天大的恩情,与那份扫帚上的剑意,一同深深地烙印在了自己的道心之中。
他知道,从今往后他的剑将只为一个方向,挥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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