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之后,当紫霄剑宗的“问道使团”抵达那道金色火墙之外时,为首的首席弟子紫晴萱,心中已然做好了面对一切的准备。或许是魔焰滔天的陷阱,或许是杀气冲霄的军阵,又或许是某个喜怒无常的界外魔神。
然而,当那道火墙如温顺的门帘般,为他们这十名宗门精英无声退开时,她看到的却是一幅……让她那颗孤傲的剑心,都为之错愕的景象。
没有想象中的森严壁垒,只有一座座由黑色晶石构筑,充满了实用与力量美学的建筑,如同一头蛰伏的巨兽,安静地匍匐在大地之上。空气中,没有血腥与魔气,反而弥漫着一股混杂着泥土芬芳与勃勃生机的奇异气息。
一名身材魁梧如山岳的男子,正带领着数十名同伴,赤裸着上身,喊着他们听不懂却能感受到其中炙热力量的号子,开山凿石。他们没有用法术,只是用那充满了爆炸性力量的肉身,将一块块巨岩,如同玩物般搬运垒砌。他们的脸上,没有丝毫被奴役的麻木,只有一种发自内心,为建造自己家园而感到的……纯粹喜悦。
另一边,一片被精心开垦的药园里,数十名女子正小心翼翼地,用一种她们从未见过的仪式,呵护着一株株刚刚破土的奇异嫩芽。那些嫩芽,散发着微弱的金色光晕,竟在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悄然改变着周围的土壤与灵气结构,让这片小小的土地,仿佛成了一方……独立的“神国”。
“首席师姐,”紫晴萱身旁,一名专精灵植之道的内门弟子,声音颤抖地说道,“那些……那些灵植,并非我玄天大陆之物!它们……它们在排斥此界的天地法则,创造属于它们自己的‘秩序’!”
紫晴萱的心,猛地一沉。
她终于明白,宗主为何会做出那般看似屈辱的决定。这群人,他们不是在入侵,也不是在掠夺。他们是在……殖民。以一种她无法理解的方式,将他们的“道”,如同一颗颗种子强行地种入这片天地!
演武场的中央,那个曾一拳逼退雷君长老的黑衣青年,静静地等候着他们。
“在下凌剑,奉我家主上之命,迎接各位使者。”凌剑对着紫晴萱,微微颔首,不卑不亢。
“紫霄剑宗,紫晴萱。”紫晴萱还了一礼,她那双清冷的凤眸,如同两柄出鞘的利剑,直视着凌剑,“阁下便是击退雷长老之人?不知……可否引荐一下你家主上?”
“主上正在解析此界天道,无暇会客。”凌-剑的回答,滴水不漏,“主上有令,让我带各位……随便看看。”
“随便看看?”紫晴萱身后一名性格骄傲的男弟子,忍不住冷哼一声,“我等奉宗主之命,前来‘问道’,而非游山玩玩水!阁下若无诚意,何必故弄玄虚!”
凌剑没有理会他,只是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然后自顾自地,向前走去。
紫晴萱压下了身后师弟的不满,带着满心的困惑与警惕,跟了上去。
凌剑没有带他们去看任何武库或宝藏,他只是带着他们,在这座充满了勃勃生机的堡垒中,随意地行走。
他们看到,一群面容凶悍,一看便知是亡命之徒的修士(萧峰等人),竟在如同最默契的工匠般,合作打磨着一块巨大的黑色晶石,他们之间没有任何言语交流,但每一个人的动作,都仿佛经过了千百次的演练,精准得令人发指。
他们看到,一名气质温婉如水的女子(竹清),正将一碗散发着生命气息的绿色药液,喂给一头在之前天坑撞击中受伤的妖兽。那妖兽的眼中,没有恐惧,只有亲昵与依赖。
紫晴萱越看心中的困惑便越深。
这里的一切都颠覆了她对一个宗门,一个势力的认知。没有森严的等级,没有勾心斗角,没有尔虞我诈。只有一种……近乎可怕的凝聚力与……目标感。
仿佛这里的每一个人,都只是一个巨大生命体的不同器官,为了同一个目标,高效而忘我地运转着。
“你们……究竟是什么人?”终于,紫晴萱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口。
“我们,是薪火。”凌剑的回答,一如既往的简单。
“薪火?”
“一群……在故土的灰烬之上,试图重新燃烧起来的……人。”凌剑的眼中,闪过一丝悠长的缅怀。
紫晴萱沉默了。她似乎懂了又似乎更不懂了。她那颗属于剑修的纯粹而骄傲的道心告诉她眼前的一切都充满了未知与……危险。她必须试探出这群人的深浅。
“凌剑道友。”紫晴萱停下脚步,她手中的一柄紫色长剑,无声出鞘,剑意清冷如月,“闻说道友一拳退雷君,剑法想必更是超凡。晴萱不才,愿以手中之剑,向阁下……问道。”
一场“论剑”,终究无可避免。
凌剑看着她,点了点头。
“请。”
他依旧是那柄古朴的断剑,依旧是那副平静无波的神情。
“请指教!”
紫晴萱不再犹豫!她身形一晃,化作一道紫色的流光,手中长剑如惊鸿乍现,挽起七朵绚烂的剑花,每一朵剑花,都蕴含着一种不同的剑意变化,精妙绝伦,正是紫霄剑宗的镇派绝学之一——《紫云七绝剑》!
面对这足以让任何同阶修士眼花缭乱的精妙剑法,凌剑却只是做了一个最简单的动作。
他,向前踏出一步,一剑直刺。
平平无奇,没有任何花哨。
然而,就在他这一剑刺出的瞬间,他身后那片无形的“薪火战魂”海洋之中,卫庄的守护之道,竹清的生命之道,炎子的纯阳之道……近两百种大道烙印,竟通过他的剑,瞬间加持其上!
紫晴萱的瞳孔,骤然收缩!
她感觉自己面对的不再是一柄剑。
那一瞬间,她感觉凌剑的剑,沉重如山岳,让她那轻灵的剑法,变得迟滞无比!
下一瞬间,那剑又变得柔韧如藤蔓,将她那凌厉的剑气,尽数化解于无形!
再下一瞬间,那剑又燃烧起熊熊烈焰,竟要将她手中的法剑,都融化掉!
重拙柔韧炽烈迅疾诡异……
近两百种截然不同的剑意,在凌剑那柄小小的断剑之上,如羚羊挂角,无迹可寻般,不断地切换、流转!
紫晴萱那套曾让她引以为傲,足以横扫同辈的《紫云七绝剑》,在这柄“众生之剑”面前,竟显得如此笨拙,如此……可笑。
她的剑,是她一个人的剑。
而对方的剑,却仿佛是……一个世界的剑。
叮!
一声轻响,凌剑的断剑剑尖,轻轻地点在了紫晴萱那柄紫色长剑的剑脊之上。
紫晴萱的身体,如遭雷击,猛地一颤,蹬蹬蹬连退七步,才勉强稳住身形。她那张清丽绝伦的脸上,血色褪尽,只剩下前所未有的震撼与……茫然。
她没有受伤,但她的剑心,却被这一剑,点出了无数道裂痕。
“你的剑很美也很锋利。”凌剑缓缓收剑,平静地说道,“但它……太孤独了。”
他转过身,不再看她,而是望向这座正在拔地而生的战争堡垒,望向那些正在为了同一个目标而挥洒汗水的同袍。
“而我的剑……”
“从不孤独。”
紫晴萱呆呆地看着自己的剑,又看了看那个黑衣青年的背影,她那颗孤傲了二十年的剑心,第一次……体会到了一种名为“寂寞”的滋味。“而我的剑……从不孤独。”
凌剑那平静的声音,如同一柄无形的利剑,刺入了紫晴萱的剑心深处,将她那二十年来建立的所有骄傲与自信,斩得支离破碎。
她呆呆地看着自己手中那柄曾被誉为“紫月”的灵剑,第一次感觉到了它的冰冷与……孤寂。它再锋利再精妙也终究只是她一个人的剑。而对方,却能以一人之身,承载众生之道,挥出世界之剑。
这场“问道”,她败得心服口服,甚至连半分怨恨都生不出来。因为她知道,对方已经走在了一条她从未想象过的道路之上。
“我……输了。”紫晴萱缓缓收剑入鞘,对着凌剑,深深地躬身一礼。她的姿态,比当日的白清绝,更加谦逊,也更加……迷茫。
她身后的九名宗门精英,此刻也是鸦雀无声。他们亲眼见证了首席师姐的落败,那种感觉,比他们自己被打败,还要来得震撼。他们看向凌剑的眼神,已再无半分轻视,只剩下深深的忌惮与……好奇。
凌剑没有多言,只是转身,继续着他那场未完的“游览”。
这一次他将使团带到了堡垒的核心区域。这里没有藏经阁,没有炼丹房,只有一个巨大无比,如同巨兽心脏般缓缓搏动的……能量熔炉。
熔炉的周围,数十名薪火战士正盘膝而坐。他们将自己的道躯作为能量的管道,将“薪火战魂”的意志,源源不断地注入熔炉之中。而在熔炉的上空,一块从“神魂之舟”上剥离下来的破损甲板,正静静地悬浮着。
“他们在做什么?”一名擅长炼器的使团弟子,忍不住低声问道。
“修复我们的‘家’。”凌剑淡淡地回答。
只见一名战士(炎子)的意志催动,熔炉中的火焰瞬间变得炽烈,将一块块从虚空中捕捞回来的混乱晶石,强行炼化为最本源的能量液。随即,另一名战士(萧峰)的意志接管,将那能量液,以一种无比精准的方式,雕琢成数以万计的微小符文。最后所有的符文,在所有人的共同意志之下,如同一场金色的雨,缓缓地融入了那块破损的甲板之中。
那甲板上的裂痕,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愈合、重组!
紫晴萱等人看得目瞪口呆。这已经不是炼器了!这是一种他们闻所未闻的“创造”!他们不需要图纸,不需要模型,因为蓝图就在他们每一个人的脑海之中。他们不需要外力,不需要工具,因为他们每一个人,既是工匠,也是熔炉,更是材料!
“我宗炼制一艘‘破空舟’,需百名炼器大师,耗时十年,方可功成。”那名炼器弟子喃喃自语,声音中充满了挫败感,“而他们……他们每一个人,似乎都能成为炼器大师。”
“因为我们的目的是相同的。”凌剑仿佛看穿了他们的心思,平静地说道,“当船上的每一块甲板,每一根缆绳,都与船长拥有着同一个航向时这艘船便不再是死物。”
“它,是活的。”
这句话,如同一道闪电,劈开了紫晴萱心中的所有迷雾。
是啊……她所在的紫霄剑宗,看似强大,门人百万。可宗主有宗主的考量,长老有长老的私心,弟子有弟子的纷争。他们就像一艘华丽却又处处漏水的巨船,每个人都在奋力划着自己的桨,却去往不同的方向。
而眼前这群人,他们或许只有两百人,却仿佛是同一个生命体。他们心意相通,意志如一为了同一个目标,可以燃尽自己的一切。
这样的族群……太可怕了。
就在紫晴-萱心神激荡,对“薪火”之道产生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向往之时,一个浩渺而平静,不带丝毫感情的声音,毫无征兆地,直接在她的识海之中,悄然响起。
【你,想知道紫霄剑宗为何会衰落吗?】
“谁?!”紫晴萱心神剧震,本能地握住了剑柄,警惕地环顾四周。但那声音,却仿佛来自她灵魂的最深处,无从防御,也无从寻觅。
是那个神秘的“主上”!
【这,便是我送给你们这群客人的……第一份礼物。】
那声音不带丝毫威胁,却又充满了神明般的洞察力。
【贵宗山门之下,那条庇佑了你们三千年的护山龙脉,早已非是自然衰败。三百年前,有人在龙脉的核心,种下了一只‘影蛊’。】
【此蛊,以气运为食,以宗门之衰败为养料。它不断地吞噬着紫霄剑宗的未来让天才凋零,让道法蒙尘。故而,尔等之灯火,才会日渐微弱。】
【它的巢穴入口……便在你们那座用以惩戒弟子的……思过崖之下。】
话音落下,那浩渺的声音,便如潮水般退去再无半分痕迹。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紫晴萱的幻觉。
但她那颗冰雪聪明的道心,却掀起了滔天巨浪!
龙脉!影蛊!思过崖!
这个信息,太过精准,太过……致命!
她知道,宗门气运衰败,早已是所有高层心照不宣的秘密。但任凭宗主与太上长老们如何探查,都寻不到半分缘由。而这个神秘的“主上”,竟能一语道破天机!
他究竟是……如何知道的?
“今天的游览,到此结束。”凌剑的声音,适时地响起,打断了紫晴萱的思绪“各位请回吧。”
紫晴萱深深地看了一眼那艘破损的方舟她知道那个神秘的存在,就在里面。她没有再多问一句,只是对着凌剑,郑重地行了一礼,然后带领着身后那群同样失魂落魄的师弟师妹们,转身离去。
……
当问道使团返回紫霄剑宗,将他们的所见所闻,一五一十地禀报给宗主大殿时,整个宗门高层,都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众生为剑?意志为炉?这……这简直是闻所未闻的魔道!”枯木长老第一个跳了起来厉声斥责,“宗主!这群天魔的道,与我等截然不同!其心必异!我建议,立刻请出所有太上长老,动用护山大阵,将其彻底……”
“够了。”
青阳子缓缓地睁开了双眼,打断了他的话。他的脸上,看不出喜怒。
“晴萱。”他看向自己最得意的弟子,“你觉得呢?”
紫晴萱沉默了许久最终她抬起头,迎着所有长老的目光,一字一顿地说道:“弟子不知其道是魔是仙。但弟子知道……他们的剑,比我们的……更强。”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
青阳子却没有意外,他只是挥了挥手,示意所有人都退下,唯独留下了紫晴萱。
“除了这些你还……看到了什么?”青阳子看着她,轻声问道。
紫晴萱的身体,微微一颤。她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将那个神秘“主上”在她识海中留下的那段话,原封不动地,告诉了青阳子。
当听到“影蛊”与“思过崖”这几个字时,青阳子那张古井无波的脸上,所有的平静,瞬间被一种滔天的杀意与……彻骨的冰冷,所取代!
他猛地站起身,一步踏出,便已消失在了宗主大殿之中。
下一刻,他的身影,出现在了那座终年被罡风与雷霆笼罩,关押着宗门罪人的……思过崖之巅。
他看着脚下这座看似平平无奇的山崖,他那双曾看尽了千年风雨的眼眸,第一次……流露出了一丝真正的恐惧。
如果那人说的是真的……
那便意味着,一个足以颠覆整个紫霄剑宗的巨大阴谋,已经在他们眼皮底下,悄然运行了……三百年。
而那个揭开这一切的却不是他们自己。
而是那个……来自界外的“神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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