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撼动土地的狂怒牛哞,如同实质的重锤,狠狠砸在我的意识残片上。即使处于魂魄离散的边缘,我也被这股纯粹而暴烈的怨毒能量冲击得一阵剧烈荡漾。
来了!
永强成功了!他真的激怒了那头扎根于百年冤狱愁苦中的怪物!
在我的感知彻底沉入黑暗前最后的一瞥中,我“看”到——一股肉眼不可见、却磅礴如墨色潮汐的能量洪流,从那片监狱废墟的方向奔涌而来!那是由无数绝望呐喊、无尽岁月积压的愤懑、冰冷镣铐的摩擦声、以及濒死叹息凝聚而成的可怕洪流——患鬼的本源怨气!
这股洪流并没有直接冲击庙宇,而是被地面上那个骤然亮起的巨大契约图案所吸引、捕捉!
代表患鬼的那个节点符文疯狂闪烁,变得灼热刺目,如同一个贪婪的黑洞,疯狂吞噬着这送上门来的庞大能量。幽蓝色的契约锁链剧烈震颤,发出嗡鸣,将这股污浊却强大的怨气强行转化、提纯,沿着复杂的纹路急速输送到图案的核心——
缚魂灯!
幽蓝的灯焰猛地向上窜起,不再是之前那种冰冷的、仿佛要冻结灵魂的幽蓝,而是掺杂进了一丝狂暴的、暗沉的、如同淤血般的紫黑色!火焰跳动得更加猛烈,甚至发出了一种低沉的、仿佛无数人呜咽咆哮的混合声响!
灯,亮了太多。光芒瞬间充满了整座破败的庙堂,将每一寸阴影都驱逐出去,照亮了蛛网、塌陷的神像基座、地上昏迷的陈响、以及我倒地的那具空壳。
光芒甚至透出庙门,将那灰蒙的天色都染上了一层诡异的蓝紫色。
而这股由患鬼怨气转化而来的狂暴能量,如同强心针,猛地注入了我与灯之间那邪恶的联系通道!
即将彻底消散的我,被这股外来的、冰冷而暴戾的力量狠狠冲刷、填充!
那不是温暖的滋养,而是如同将冰锥和碎玻璃强行塞入灵魂每一个缝隙的极端痛苦!我的意识碎片被这股力量粗暴地重新聚合、固定,维持在一个即将破碎却又无法破碎的临界点上。
冰冷、暴怒、怨毒、绝望……属于患鬼的负面情绪碎片也随之涌入,污染着我的神智,几乎要将“林溪”的存在彻底淹没。
我被迫“活”了下来。以一种比死亡更痛苦的方式,成为了缚魂灯与患鬼能量之间的转换器和过滤器。
“呃啊啊啊——!”这不是通过喉咙发出的声音,而是意识层面凄厉的尖啸。
庙外,山林中那螭魅的咆哮声戛然而止。
它显然感知到了这股突然爆发的、同属于“阴邪”却性质迥异的庞大能量,以及契约因此而获得的短暂强化。那咆哮声中第一次带上了一丝惊疑不定的权衡。
成功了…虽然痛苦至极,但计划的第一步成功了!
契约吸收了患鬼的怨气,暂时稳定了!
几乎在灯焰暴涨的同一时间,靠在灯下的陈响猛地抽搐了一下,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眼皮剧烈颤抖,竟然缓缓睁开了眼睛。
他的眼神不再是空洞和死灰,虽然充满了极度的疲惫、虚弱和茫然,但那是属于活人的、有焦距的眼神!
“咳…咳咳…”他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出的却是一些黑黄色的、带着腐败气味的黏液。他挣扎着想坐起来,却因为虚弱和身体被灯油腐败气息侵蚀的后遗症而重重摔回地面。他看到了旁边我倒地的身体,瞳孔骤然收缩。
“林…林溪?!”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却有了情感,充满了震惊和恐惧。
永强和孙薇连滚爬爬地冲回了庙里,两人都是浑身泥土,脸色煞白,永强的手臂上还有一道明显的、像是被什么无形力量刮擦出的血痕,伤口泛着不正常的青黑色。孙薇几乎是被他拖着进来的,眼神发直,显然被吓坏了。
“响哥!你醒了!”永强看到苏醒的陈响,先是一喜,随即又看到那盏燃烧得异常猛烈、颜色诡异的灯笼,以及我依旧毫无声息的身体,脸色再次垮了下来,“林溪她…”
陈响看着那盏灯,又看看我,似乎明白了什么,脸上血色尽褪,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学…学姐她…”孙薇颤抖着指着我倒地的身体。
就在这时,我那具一直毫无动静的身体,忽然极其轻微地抽搐了一下。
非常轻微,就像是神经末梢的残余放电。
但在这死寂的、只有灯焰燃烧呜咽声的庙里,却清晰得骇人。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过来。
紧接着,在孙薇骤然爆发的惊恐尖叫声中,更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我那倒地的身体,竟然在没有意识控制的情况下,开始极其缓慢地、关节发出细微的“咔哒”声,一点一点地…试图用手臂支撑起上半身!
动作僵硬、迟滞,完全不像活人,更像是被无形丝线操控的木偶,或者…一具正在苏醒的尸骸!
“林溪?!”陈响惊骇欲绝,试图靠近。
“别过来!”我的意念猛地传递出去,比之前更加清晰,却冰冷刺骨,并且带着一种难以压抑的、属于患鬼怨气的狂暴躁动,“不是我…是镜渊鬼!”
在我的感知视野里,看得无比清晰——无数极其细微的、透明的触须,正从我身体周围空气中那些细微的、未被清除的玻璃碎片反光中探出,密密麻麻地缠绕在我身体的四肢百骸上,正在试图同步、操控这具失去了主魂、却因为契约能量灌注而依旧保留着一丝生机的“空壳”!
它们趁着我魂魄离体、与灯融合的关键时刻,趁虚而入!
这具身体正在变成它们的傀儡!
必须阻止它!如果让镜渊鬼彻底同步操控了我的身体,天知道它会用这身体做什么!去破坏契约?去主动献祭?后果不堪设想!
“镜子!所有反光的东西!毁掉!快!”我的意念咆哮着,带着患鬼怨气加持下的暴戾。
永强第一个反应过来,他红着眼,吼叫着抓起地上之前带来的破椅子腿,疯狂地砸向庙内任何可能反光的地方——残破的窗玻璃、掉落的金属扣、甚至是他自己手表的表盘!
陈响也挣扎着爬起,用虚弱的身体,捡起石块砸向角落里的碎玻璃。
孙薇被我的怒吼和眼前的恐怖景象惊醒,尖叫着也加入其中,用脚去踩踏地上的细小碎片。
每破坏一处反光点,那些透明触须就消散一些,我身体那诡异的动作就停滞一分。
但镜渊鬼的渗透无处不在!只要还有一丝碎片,只要还有一点光线,它们就能潜伏!
而我的身体,在无数触须的拉扯下,已经半坐了起来!头颅不自然地耷拉着,黑发垂落,遮住了脸,双手软软地垂在身侧,手指却在不规则地抽搐扭动。
“不够…不够!”我的意念焦躁万分。患鬼提供的能量正在被契约快速转化吸收,用于维持对螭魅的压制,我能调用的部分少得可怜,根本无法长时间对抗镜渊鬼这种无孔不入的侵蚀!
必须找到镜渊鬼的核心!或者…给它一个更大的诱惑!
一个念头闪过。
“孙薇!”我的意念直接锁定她,“你的手机!屏幕是不是碎了?但还有电?”
孙薇一愣,下意识地摸向口袋,掏出了那个屏幕碎裂、但指示灯还微弱亮着的手机。
“把它屏幕对准我的身体!打开前置摄像头!”我命令道,这是一个极其冒险的赌博。
“什么?!”孙薇吓呆了。
“快!让它‘看’!镜渊鬼渴望同步!给它一个更清晰、更直接的‘镜子’!把它从我的身体里引出来!”我的意念急促地解释,同时拼命压制着身体里那些触须的操控。
孙薇脸色惨白,手抖得厉害,但在永强鼓励(更像是催促)的眼神下,她还是颤巍巍地解锁了手机,点开了相机应用,将那个布满裂纹的屏幕,对准了我那具正在诡异蠕动的身体。
碎裂的屏幕中,立刻映照出我那扭曲动作的、被分割成无数片的倒影。
几乎在倒影出现的瞬间——
嗡!
一种无形的、贪婪的注意力瞬间聚焦了过去!
缠绕在我身体上的透明触须明显一滞,然后,其中一大部分竟然真的开始缓缓退缩,转向,如同嗅到了血腥味的鲨鱼,朝着那个小小的、布满裂纹的手机屏幕汇聚而去!
它们似乎认为那个更清晰、更“纯净”(尽管碎裂)的倒影,是更好的同步目标!
机会!
“就是现在!砸了它!”我的意念怒吼。
永强眼疾手快,在那无数透明触须即将完全涌入手机屏幕的刹那,猛地挥动手中的椅子腿,狠狠砸向孙薇手中的手机!
“啪嚓——!”
手机屏幕彻底爆裂,零件飞溅!
一声极其尖锐、仿佛能刺穿耳膜的无声嘶啸,在空气中猛烈震荡!
那些汇聚过去的透明触须像是被瞬间点燃的蛛丝,在空气中扭曲、焦化、最终消散无踪!
剩余少数还缠绕在我身体上的触须也如同失去源头般,迅速变得黯淡、透明,最终消失。
我那半坐起的身体猛地一僵,然后如同断了线的木偶,重重向后倒去,摔在地上,彻底不动了。这一次,是真正的、失去了所有外力操控的静止。
镜渊鬼的这一次侵袭,被打退了。
庙内暂时恢复了寂静,只有幽蓝带紫的灯焰在安静而狂暴地燃烧着。
我们所有人都瘫倒在地,精疲力尽,冷汗浸透了衣服,如同刚从水里捞出来。
陈响看着我倒地的身体,眼神复杂无比,充满了后怕、愧疚和一丝微弱的希望。“林溪…你…”
“我还…在…”我的意念回应变得极其疲惫,患鬼怨气的冲击和与镜渊鬼的对抗消耗巨大,“但…撑不了多久…患鬼的怨气…快被耗尽了…”
果然,地面上,代表患鬼的那个节点符文,光芒正在快速黯淡下去。那股磅礴的怨气洪流已经减弱成了涓涓细流,即将枯竭。
灯笼的火焰,也随之开始回落,那抹狂暴的紫黑色逐渐褪去,重新变回那种不祥的幽蓝,并且比之前似乎更加微弱。
山林中,螭魅那恐怖的咆哮声,再次隐隐传来。并且,这一次,声音似乎更近了。
它感知到了能量的衰退。它又要来了。
刚刚获得的一线喘息之机,转瞬即逝。
绝望再次笼罩。
“不够…患鬼一个…不够…”我的意念喃喃,扫过地面上那巨大的契约图案。还有其他节点…螭魅的节点躁动不安,根本无法利用。镜渊鬼的节点微弱而隐蔽,且极度危险…
还有吗?
我的感知仔细地扫描着图案的每一个角落。
突然,在图案一个极其偏僻、几乎被主要锁链纹路掩盖的角落里,我发现了另一个极其黯淡、几乎要熄灭的微小节点!
这个节点…不属于已知的任何一方!它散发出的气息…非常非常古老…带着一种…泥土、根须和…微弱生命力的感觉?但它太虚弱了,仿佛随时会消失。
这是什么?
还没等我来得及仔细探查——
“哞——!!!”
庙外远处,那片监狱空地的方向,传来了患鬼另一声咆哮。但这声咆哮,不再是单纯的狂怒,而是带上了一种…凄厉、痛苦、以及某种…被强行抽离本源的哀鸣!
与此同时,永强猛地捂住了自己手臂上那道泛着青黑色的刮擦伤口,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呃!好痛!”
我们骇然看到,他那道伤口周围的皮肤,正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灰败、干瘪,仿佛有什么东西正通过伤口,疯狂汲取他的生命力!
而地面上,那个代表患鬼的节点符文,在即将熄灭的最后关头,竟然分出了一丝极其污浊的能量细丝,如同跗骨之蛆,沿着某种诡异的联系,缠绕上了永强的手臂,正通过那道伤口,试图将他转化为新的…怨气来源?!
患鬼在垂死挣扎!它不甘心就这样被吸干,它要将接触过它的人,也拉下水,变成它的一部分!
“砍断它!”我的意念尖啸,“物理上的联系!快!”
陈响离得最近,他看到永强痛苦扭曲的脸和那迅速恶化的伤口,眼中闪过决绝,猛地抓起地上那把生锈的砍刀。
“强哥!忍住!”
刀光落下!
“啊——!”永强发出凄厉的惨叫。
一截已经变得灰败、仿佛失去生命力的皮肉,带着黑血,从他手臂上被削落在地!
那截断肉落地的瞬间,就迅速化为了飞灰。而那丝连带着的污浊能量细丝,也随之断裂、消散。
代表患鬼的节点符文,最后闪烁了一下,彻底熄灭了。
永强瘫倒在地,抱着断臂处,痛得浑身痉挛,鲜血汩汩流出。
患鬼,似乎彻底沉寂了。
但它最后的反扑,也几乎废掉了我们一个人。
灯笼的火焰,肉眼可见地萎缩下去,变得只有豆大一点,幽蓝的光芒黯淡得只能勉强照亮灯盏本身。
契约的力量,急剧衰退。
庙外,螭魅的咆哮声已经近在耳畔!带着毫不掩饰的贪婪和杀戮欲望!
冰冷的、带着山林寒气的阴风,开始灌入庙门。
黑暗中,仿佛有无数扭曲的、无形的影子,正在门口汇聚。
而更让人心悸的是,我发现,地面上那个刚刚被我发现的神秘黯淡节点,此刻,竟然…极其微弱地…亮了一丝?
仿佛…汲取了某种养分?
是永强溅落的鲜血?还是…患鬼最后消散时的那点残渣?
它…到底是什么?
永强的惨叫声还在破庙里回荡,血腥味混着那股子陈腐的甜腻,呛得人作呕。他瘫在地上,身子缩成一团,胳膊断口处汩汩冒着血,脸色灰败得像死人。
地上,代表患鬼的那个契约节点,彻底黯下去,熄灭了。最后那点污浊能量,断了。
缚魂灯的火焰,猛地往下一跌,缩成豆大的一点幽蓝,苟延残喘。光弱得几乎照不亮灯自己,庙里大片阴影重新扑回来,冷得刺骨。
完了。
我心里头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庙外头,那螭魅的咆哮声就到了!
不是从远处传来,是真真切切就在门口!刮擦着门板,带着一股子蛮荒的、冻彻骨髓的阴风,呜呜地往里灌!黑暗里头,看不见的东西在蠕动,挤挤挨挨,那调子古老诡异的吟唱又响起来了,比任何一次都近,都清晰,直往人脑仁里钻,搅得五脏六腑都要翻出来。
孙薇吓傻了,连哭都不会了,瘫在地上抖成一团。陈响挣扎着想爬起来,可身子虚得跟面条似的,才撑起一半又摔回去,只能眼睁睁看着门口那团越来越浓的黑暗。
我也快到极限了。魂儿被灯烧着,患鬼那点怨气补上来的劲头快耗光了,冰碴子一样的空虚感漫上来,拽着我往彻底的黑洞里掉。镜渊鬼刚才那么一闹腾,更是雪上加霜。
可就在我意识快要散架的当口,我猛地“盯”住了契约图案那个犄角旮旯——刚才发现的那个微弱得快没了的小节点。
它……好像亮了一丝丝?
就一丝丝,萤火虫屁那么大点光,可在这节骨眼上,扎眼得很!
永强伤口滴在地上的血,正巧有几滴洇过去,渗进那节点所在的泥土里。还有患鬼最后消散的那点飞灰,也落在上头。
是这些玩意儿……激活了它?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我拼死凝聚起最后那点感知力,朝着那微光猛地“探”过去!
轰!
像是一脑袋撞进了一片截然不同的地界。
没有患鬼的怨毒,没有螭魅的暴戾,也没有镜渊鬼的粘腻。是一种……极其厚重的、沉静的、带着泥土和腐烂根须气息的力量。很弱,非常弱,像是风中残烛,但它的根,扎得极深极深,连着这片土地最底下。
一些极其破碎、模糊的画面闪过:
不是城隍庙……是更小、更旧的一个土祠,香火稀疏,一个穿着古旧衣裳、面容模糊的老者,颤巍巍地将一盏粗糙的油灯埋进祠前的土里,嘴里喃喃祈祷着什么……年复一年,土地干涸又湿润,那灯早已锈蚀腐烂,但那一点庇护此地、调和地脉的意念,却借着地气残留了下来,成了这庞大契约网络里,一个几乎被遗忘的、微小的基石……
土地祠?地脉灵气?
这缕微弱却纯净的地气,似乎对永强的血(活人的生机?)和患鬼的残渣(本土产生的怨力?)有反应!
一个更加疯狂、更加冒险的计划,瞬间挤占了我所有的思维!
“永强!”我的意念像根烧红的铁丝,猛地烫进他几乎昏迷的意识里,“血!把手按在那个发亮的地方!快!”
永强痛得意识模糊,听到我的声音,几乎是本能地,用那只好手撑地,艰难地挪动身体,将那只断臂的伤口,死死按在了地面上那个刚刚亮起一丝微光的节点符文上!
“呃啊——!”他再次发出痛苦的嚎叫,断口处的鲜血疯狂涌出,浸入那片泥土。
几乎是同时!
那微弱的、带着泥土气息的节点,猛地亮了起来!
不再是萤火之光,而是一种温润的、昏黄色的光,像是落日最后一点余晖,坚定地穿透了层层污浊的契约锁链!
这股力量太微弱了,根本不足以对抗螭魅或者驱动契约。
但它出现的位置,太关键了!它正好处在契约图案中,连接螭魅节点和镜渊鬼节点的一条细微辅助脉络上!
我这缕即将被烧干的残魂,猛地扑了上去,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将所有残存的力量,连同正在被灯焰吞噬的痛苦,一股脑地灌注进去,不是加强它,而是——引爆它!
以这缕纯净地气为引,以我的魂力为柴,点燃这条细微的脉络!
目标:不是滋养契约,而是——将螭魅那狂暴的山林异气,通过这条被点燃的路径,强行引导向……镜渊鬼所在的节点!
狗咬狗!
让这两个恐怖的邪祟,自己去碰一碰!
“轰——!!!”
整个契约图案剧烈地震荡、扭曲!仿佛不堪重负!
庙外,螭魅那志在必得的咆哮声,猛地变成了一种惊怒交加的、仿佛被什么东西狠狠冒犯了的狂啸!
它那无形无质、却磅礴恐怖的力量,被我这孤注一掷的引导,硬生生扯偏了一部分,沿着那条燃烧的细小脉络,冲向了另一个方向——旅馆废墟中,那些潜伏的、布满裂纹的镜面!
吱嘎——!!!
一种尖锐到无法形容的、仿佛亿万片玻璃同时被刮擦、被撕裂的声音,猛地从那个方向爆发出来!
镜渊鬼!它被这突如其来的、充满侵略性和毁灭性的山林异气狠狠冲撞了!
同步?操控?在螭魅这蛮横狂暴、足以摧垮一切形体的力量面前,镜渊鬼那些精细的触须和倒影把戏,成了最可笑的笑话!
两种截然不同的邪恶力量,通过契约这扭曲的通道,猛烈地交锋、侵蚀、吞噬!
庙内,缚魂灯的火焰疯狂跳动,颜色变幻不定,时而幽蓝,时而染上山林的黑绿,时而又闪过镜面破碎的惨白光芒。它作为契约核心,承受着这两股力量对冲带来的巨大冲击。
地面上的图案明灭狂闪,仿佛随时会崩溃。
但这混乱,却给了我们一丝喘息之机!
螭魅逼近的压力骤然一轻!它的主要注意力,被突然出现的“挑衅者”吸引了!
“就是现在!”我的意念在剧烈的震荡中嘶吼,几乎彻底涣散,“陈响!灯!灯笼底座!那个‘御’字!用血!用你的血抹上去!加深它!”
这是唯一的机会!趁着两虎相争,契约核心震荡不稳的刹那,加强真正的镇压核心!或许能重新掌控局面,甚至……将这两个可怕的东西一并压下!
陈响猛地抬头,看向那盏剧烈摇曳的缚魂灯。他没有丝毫犹豫,连滚爬爬地扑到灯下,捡起地上那把沾着永强血迹的砍刀,狠狠在自己手心一划!
鲜血涌出。
他抬起流血的手,无视那幽蓝灯焰散发出的、足以冻结灵魂的寒意,死死地、用尽全身力气,将手掌按向了灯笼底座——那个被我刮擦出来的、古老的暗红色“御”字!
嗤——!
仿佛烧红的烙铁烫进了冰水!
陈响的血一接触到那个“御”字,瞬间就被吸了进去!那暗红色的印记猛地爆发出刺目的血光!
一股远比我的魂魄和患鬼怨气更加纯粹、更加威严、带着某种古老人族誓约力量的磅礴气息,骤然从那个小小的字迹中爆发出来,如同沉睡了千百年的巨兽,睁开了眼睛!
血光瞬间压过了幽蓝、黑绿和惨白,如同利剑,穿透灯笼,笔直地照射在下方的契约图案核心!
嗡——!
整个图案发出沉重的、仿佛来自地底深处的嗡鸣,所有躁动不安的锁链纹路在这一刻被强行捋直、加固!
契约,被真正意义上地、短暂地激活了!
“吼——!!!”
庙外,螭魅发出了前所未有的、既愤怒又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惊惧咆哮!它似乎认出了这股力量!这股曾经将它驱逐、镇压的力量!
而旅馆方向,那镜渊鬼的尖锐嘶鸣,则瞬间变得凄厉而绝望,仿佛被投入了熔炉的冰晶,快速消散、湮灭!
两股正在对冲的邪气,被这突如其来的、真正的人族契约之力强行打断、压制、各自逼回原位!
缚魂灯的火焰,在这一刻稳定下来。
不再是幽蓝,也不再掺杂其他颜色,而是变成了一种极其纯粹的、仿佛最初点燃时的、冰冷的苍白。
光芒洒落,庙内一片死寂。
门口那令人窒息的黑暗和无形之物,如潮水般退去。山林中的咆哮和吟唱,变成了极度不甘的、逐渐远去的低沉呜咽,最终消失在深山之中。
旅馆方向的玻璃刮擦声,也彻底消失了。
结束了?
不。
我“看”着那盏燃烧着苍白火焰的灯。
契约稳住了。螭魅被重新逼退回深山。镜渊鬼似乎被重创蛰伏。
但代价是……
陈响的手还按在灯笼底座的“御”字上。他的血还在流,但速度已经变慢。他的脸色苍白如纸,眼神却异常明亮,带着一种牺牲后的平静。那“御”字在吸收了他的血之后,颜色变得更加深邃,仿佛活了过来,但也在持续汲取着他的生机。他成了这盏灯,这个契约,新的、更稳固的“锚点”。或许……比被完全控制稍好一些,但同样被束缚于此。
永强断了一臂,失血过多,倒在一边,气息微弱。
孙薇吓丢了魂,蜷缩在角落,眼神空洞。
而我……
我的感知变得极其模糊。魂魄燃烧殆尽了。最后那一下引爆地气脉络,更是彻底榨干了我。
我与灯的联系,正在快速减弱。
黑暗……彻底的、温暖的、不再冰冷的黑暗……包裹了我。
也好。
……
……
不知道过了多久。
也许很久,也许只是一瞬。
我听到细微的啜泣声。
是孙薇。
还有陈响沙哑的、极其疲惫的安抚:“……没事了……暂时……没事了……”
我努力地……凝聚起……最后一点……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看”过去。
孙薇搀扶着几乎站不住的陈响。永强也被他们勉强扶了起来,断臂处用撕下的衣服胡乱包扎着,还在渗血,但人似乎清醒了一些。
他们看着那盏燃烧着苍白火焰的灯,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恐惧、敬畏、悲伤,还有一丝劫后余生的茫然。
陈响的目光,落在我倒地的身体上。他眼中涌出巨大的悲恸和愧疚。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
却最终只是伸出那只没有受伤的手,极其轻柔地,将我身体额前散乱的黑发,拂开。
他的指尖冰冷,带着灯油的寒气。
然后,他抬起头,看向庙外。
天光……不知何时,已经微微亮了起来。一丝灰白的光线,艰难地穿透破庙的窗棂,落在满是尘埃的地面上。
夜晚……过去了。
“……走。”陈响的声音干涩无比,“趁现在……天亮了……它们……会消停些……离开这……永远别再回来……”
孙薇哭着点头,用力撑着他。
永强也咬着牙,用独臂帮忙。
他们最后看了一眼那盏灯,看了一眼我的身体,搀扶着,一步一瘸地、极其艰难地,挪出了这座吞噬了太多东西的城隍庙。
我没有再传递意念。
也做不到了。
我的感知,跟着他们摇摇晃晃的背影,飘出了庙门,看着他们消失在晨雾弥漫的山路尽头。
真好。
还能……离开。
我的注意力,回到庙内。
回到那盏灯上。
苍白的火焰,稳定地燃烧着。
灯下,我的身体安静地躺着,面容意外地平静,仿佛只是睡着了。
灯笼底座,那个“御”字,暗红深邃。
陈响的血,似乎赋予了它某种新的平衡。
它还会需要新的燃料吗?螭魅会甘心吗?镜渊鬼真的消失了吗?那个土地祠的节点,还会亮起吗?
不知道。
我也不需要知道了。
最后一点意识,如同燃尽的香灰,悄然散去。
融入那片苍白的、冰冷的、永恒燃烧的……
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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