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更时分,那月色仿若一层轻柔得几乎看不见的薄纱,静静笼罩在药王谷的上空。药田里的凝魂草于夜风之中轻轻摇曳着身姿,叶片上的露珠宛如小小的水晶球,将银辉折射出梦幻般的光芒。即便是白日里那刺鼻的药香,在这深夜时刻也变得温润柔和起来,像一条无形的丝带,缠绕在丹房的木窗棂之上,久久不曾消散。
龙璟予突然从榻上猛地坐起,他额角渗出的冷汗顺着脸颊缓缓滑落,把衣襟都浸湿了。梦中依旧是那片燃烧着熊熊烈火的林子,轩辕氏的杀手们手举着淬了毒的刀,疯狂地挥舞着。母亲挡在他身前的身影逐渐变得透明,最后只留下一句“活下去”,这句话就像幽灵一样,在他的耳边不停地回响。这是他进入药王谷之后第三次做同样的噩梦了,那些被追杀时的恐惧感,就如同深深埋藏在心底的一根尖刺,总是在深夜里悄悄地扎醒他。
他紧紧攥着被褥缓了好一会儿,然后起身披上一件外袍,赤着脚踩在微凉的青石板上。药庐的院子里安静得能清晰地听见虫鸣声,唯有丹房的方向还亮着一盏灯,那昏黄的光晕透过窗纸,在地上投射出一道细长的影子,仿佛是一个不肯睡去的守望者。
“这么晚了,到底是谁还在丹房呢?”龙璟予心中满是疑惑,于是放轻脚步朝着丹房走去。越靠近丹房,就越能闻到一股熟悉的药味,那是“续骨草”和“活血藤”的混合香味,正是他之前疗伤时,若寒经常使用的药草。
他悄悄地停在丹房门外,透过窗纸的缝隙往里面窥视——赵若寒正坐在案前,背对着门,她乌黑的长发松松地挽在脑后,有几缕碎发垂落在颈间,随着她低头的动作轻轻地晃动着。案上摊开着一本泛黄的古籍,书页的边缘都已经卷了边,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批注,旁边还放着一张摊开的药方,墨迹未干,很明显是刚刚修改过的。
她手里捏着一支狼毫笔,笔尖悬在宣纸上,眉头轻轻蹙着,嘴里还小声嘟囔着:“续骨草三钱太燥,换成二钱,再加一钱冰魄草调和……可是冰魄草性寒,会不会伤他的经脉呢?”说着,她又拿起手边的药草,用指尖轻捻起一点续骨草的粉末,凑到鼻尖细细地闻着,眼神里充满了认真,甚至连额角渗出的细汗都没有察觉到。
龙璟予的心猛地一沉——那药方上的字迹,他认得出来,是之前赵凌儿为他治疗暗伤所开的古方。若涵这是……在改良药方吗?
他回想起入谷之后,若寒每天按时送来的疗伤药;回想起她为了让药汤不那么苦,特意在里面加的蜜枣;回想起她每次换药时,小心翼翼避开他伤口的动作。以前他总是觉得,这些不过是她作为药王谷弟子应尽的本分罢了,可此刻看到她深夜里对着古籍皱眉钻研的样子,才明白那些所谓的“本分”背后,隐藏着怎样细致入微的关怀啊。
案上的灯芯“噼啪”响了一声,若寒终于放下笔,伸手揉了揉发酸的肩膀。她拿起案边的瓷碗,里面盛着半碗药汁,这是她刚才按照改良后的药方熬制的,打算明天先自己试喝一下,确认没有害处之后再给龙璟予使用。
就在她低头吹凉药汁的时候,无意间抬起了头,目光刚好透过窗纸的缝隙,与门外的龙璟予撞了个正着。
龙璟予下意识地想要躲开,可是脚步却像是被钉在了原地一样动弹不得。他看着若寒眼底的惊讶,没有像平常那样移开目光,也没有说出一些嘲讽的话来掩饰尴尬——那些深夜钻研时的专注、那些为了给他改良药方的执着、那些隐藏在药香里的善意,像一股暖流,冲散了噩梦所带来的寒意,也让他再也无法假装冷漠下去了。
丹房里的灯依旧亮着,窗外的月色变得更加浓郁了。龙璟予的喉结动了动,声音比平时低了一些,还带着一丝不易被察觉的沙哑,他轻轻地问道:“……还不睡吗?”
若寒握着瓷碗的手顿了一下,脸颊忽然有些发烫。她完全没有料到自己深夜改良药方的样子会被他看到,更没有想到他会主动开口询问自己。她放下瓷碗,走到窗边,轻轻地推开一条缝隙,月光顺着这个缝隙照射进来,落在两人之间,就像是一座温柔的桥梁。
“我……在改药方。”她小声地回答着,眼神有些闪躲,但还是鼓足勇气看向他,“你之前的暗伤一直没好,我想试试看能不能改良一下古方,让药效变得更好一些……”
风裹挟着药香从窗缝里钻了出来,轻轻拂过龙璟予的脸颊。他注视着若寒眼底的那份认真,看着她案上摊开的古籍和药方,心里那道因恐惧和防备而筑起的墙,悄悄地塌了一角。他忽然觉得,或许在这片被药香环绕的谷地里,他真的能够找到一个不再做噩梦的地方,找到一个值得他放下防备的人。
丹房的灯仍然亮着,夜色里的虫鸣声渐渐变得柔和起来,那道昏黄的光晕,在深夜的药王谷里,犹如一颗温暖的星星,照亮了两个年轻人之间悄然靠近的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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