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沉下来时,金山寺的烛火只剩佛堂里一根。
唐僧坐在蒲团上,袈裟搭在膝头。布料上的金线在暗里泛着冷光,像极了皇宫阶缝里没擦净的暗红。他指尖又碰到了袈裟内侧的硬包,比白日摸时更硌手,像裹着块小石子,却又透着点温。
佛堂外传来脚步声。很轻,是监寺的鞋踩在青砖上,每一步都慢,像是在确认周围有没有人。唐僧把佛珠攥紧,木鱼停在手里,没再敲。
监寺推门进来时,带了股土味。不是寺里菜园的湿土香,是干硬的、混着点腥气的土,像刚从地下挖出来的。他手里端着个木盆,盆沿沾着泥,里面盖着块黑布,布角滴着水,落在青砖上,晕出小圈的湿痕。
“法师还没歇?”监寺的声音比白日更哑,眼角的疤在烛火下跳了跳,“明早就要启程,该养养精神。”
唐僧没抬头。他盯着木盆里的黑布,那股土味越来越重,混着佛堂里的香灰味,压得人喘不过气。“监寺深夜来,是有话要讲?”
监寺把木盆放在墙角,动作轻得像怕碰碎什么。他转过身时,烛火晃了晃,照在他手背上——那里有道新伤,没结痂,还在渗血,颜色比盆沿的泥深。
“没什么要紧事。”监寺搓了搓手,目光扫过唐僧膝头的袈裟,“就是想嘱咐法师,路上小心。这世道不太平,遇到山精妖怪,别硬拼。”
这话落时,佛堂后传来一声闷响。像是土块砸在木板上,很快被风裹住,没了声。唐僧的肩膀动了动,他看向监寺的脸,对方的喉结滚了滚,没接话。
“后院在修什么?”唐僧问。
监寺的脸僵了一瞬。他走到烛火边,添了点灯油,动作慢得刻意。“是……是翻修菜窖。雨季快到了,怕漏雨。”
唐僧站起身。袈裟从膝头滑下来,他伸手扶住,指尖又蹭过那个硬包。“我去看看。明早要走,也该再看看寺里的地方。”
监寺想拦,手伸到一半又缩回去。“法师……菜窖里脏,全是土,别污了袈裟。”
唐僧没听。他掀开佛堂后门的布帘,夜风灌进来,带着更浓的土味,还有点别的——像肉放久了的腥气,藏在土味里,若有若无。
后院的土是新翻的。靠近菜窖的地方,土堆得高,还没拍实,踩上去软得发虚。月光是冷的,照在土堆上,能看见土粒里混着的东西——不是石子,是几缕浅黄的布丝,像孩童衣服上的料子。
菜窖的门开着。黑幽幽的洞口,风从里面吹出来,带着股潮气,裹着那股腥气直往鼻子里钻。唐僧站在洞口,能听见里面有滴水声,嗒,嗒,落在空荡的窖里,回声绕着耳朵转。
“法师!”监寺从后面追过来,声音里带了点慌,“快别站在这,夜里风大,要着凉的。”
唐僧没回头。他盯着黑幽幽的洞口,突然想起白日在皇宫里,道士说的“八字纯阴的童男”。想起小太监跑进来时,手里沾着的暗红。想起监寺手背上的新伤,还有木盆里的黑布。
“菜窖里,埋的是什么?”唐僧的声音很轻,却比夜风还冷。
监寺的手抓住了唐僧的胳膊。他的指甲很尖,掐进唐僧的袖子里,力道大得像要把人攥碎。“法师别乱猜!就是些没用的旧东西,埋了省地方!”
就在这时,菜窖里又传来一声响。不是滴水,是细微的、像是布料被拉动的声。紧接着,一阵风从窖里涌出来,那股腥气更重了,还混着点微弱的、像孩子哭的声,细得像根线,断了。
监寺的脸瞬间白了。他推着唐僧往佛堂走,力道失控,差点把唐僧推倒。“别看了!快回去!明早还要启程!”
唐僧被推到佛堂门口时,回头看了一眼。月光照在新翻的土堆上,那几缕浅黄的布丝在风里飘了飘,落回土粒里,很快被阴影盖住。墙角的木盆还在,黑布下的东西好像动了一下,盆沿的湿痕又多了一圈。
他回到蒲团上时,袈裟内侧的硬包更温了。像是有东西在里面跳,很轻,和刚才菜窖里的声响一样,细得像根线。
烛火燃到了头,火星子飘起来,落在袈裟上,没烧着,只留下个浅灰的印子。唐僧捻起那个印子,指尖沾了点灰,和后院的土一个颜色。
明早就要启程了。他知道。
长安需要真经,陛下需要长生。金山寺需要“供品”,菜窖里需要新土。
佛堂后的土味还在鼻尖绕。唐僧闭上眼,没再念诵经文。他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和菜窖里的滴水声混在一起,嗒,嗒,敲在心里,像在数着什么。
数着启程的日子,也数着那些埋在土下的,没说出口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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