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夜打开电视，调到早间新闻频道，想看看最新的财经消息。
“……现在播报早间新闻。备受关注的宁县原县委书记黄启华贪腐、杀人案，于今日上午在魔都市高级人民法院一审宣判……”
女主播清晰而冷静的声音瞬间打破了餐厅的温馨氛围。
林夜和代悦同时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目光投向电视屏幕。
画面切到了法庭现场。
黄启华穿着囚服，站在被告席上，脸色灰败，眼神空洞，仿佛一具被抽走了灵魂的躯壳。
他比几个月前苍老了十岁不止，头发花白，身形佝偻。
“……本院认为，被告人黄启华身为国家工作人员，利用职务上的便利，非法收受他人财物，为他人谋取利益，数额特别巨大，情节特别严重，其行为已构成受贿罪；
故意非法剥夺他人生命，其行为已构成故意杀人罪；非法持有毒品，数量较大，其行为已构成非法持有毒品罪……
数罪并罚，判处被告人黄启华死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并处没收个人全部财产！”
法槌落下，发出沉重而冰冷的声响。
黄启华的身体剧烈地晃了一下，面如死灰，双腿一软，几乎瘫倒在地。
两名面无表情的法警立刻上前，一左一右架住他几乎无法站立的身体，像拖着一袋垃圾，将他粗暴地拖离了法庭。
镜头捕捉到他最后的表情，是彻底的绝望和死寂。
电视屏幕的光映在林夜和代悦的脸上，餐厅里一片寂静，只剩下新闻主播继续播报其他新闻的声音。
代悦下意识地握紧了林夜的手。
林夜反手握住她，掌心温热而有力。
他关掉了电视。
“吃饭吧。”他轻声说，声音平静无波，仿佛刚才看到的只是一则无关紧要的新闻。
代悦点点头。
她知道，黄启华的结局是罪有应得，但亲眼看到一个人被宣判死刑，那种冲击力依然巨大。
她看向林夜，他依旧沉稳地吃着早餐，仿佛在思考着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有想。
她很喜欢看到林夜这个低眉的样子，让她感到安心，她早已感觉到，她所爱的这个男人，内心有多么强大，强大到远超他这个年龄。
吃完早餐，两人离开桐音阁。
林夜驾驶着那辆线条硬朗的牧马人，驶向学校。
行至半途，他方向盘一拐，鬼使神差地绕向了黄氏集团大楼的方向。
离大楼还有几百米，一股令人心悸的声浪便扑面而来，混杂着嘶吼、哭嚎和咒骂，如同沸腾的沥青，灼烧着空气。
拐过街角，眼前的景象让林夜瞳孔微缩。
黄氏集团大楼下，人潮汹涌！黑压压一片，望不到尽头，目测足有上万人！
他们像失控的怒潮，疯狂地冲击着警察用身体和警戒线构筑的脆弱堤坝。
人群里，是穿着褪色工装、面色蜡黄、
眼神麻木的禾正制药厂工人；
是攥着发黄欠条、双眼布满血丝、额头青筋暴起的原材料供应商；
是拖着行李箱、神情绝望空洞、仿佛被抽干了所有希望的各地代理商……
简陋的纸板、破布被高高举起，上面歪歪扭扭地写着:
“黄伟杰还钱！”、“禾正倒闭！骗子！”、“政府做主！我们要活命！”等刺目的字眼，像一道道无声的控诉，在阳光下显得格外狰狞。
绝望和愤怒如同瘟疫在人群中蔓延，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汗臭、尘土和一丝若有若无的、令人不安的暴力气息。
震耳欲聋的声浪一波高过一波：
“还我血汗钱——！”
“黄伟杰滚出来——！”
“禾正倒闭！骗子集团——！”
“我们要工资！我们要活命——！”
林夜缓缓将车停在路边，摇下车窗。
那震天的怒吼仿佛带着实质的冲击力，撞在他的耳膜上，让他微微蹙眉。
他目光扫过那片愤怒的海洋，心中了然。
黄伟杰，早已人间蒸发！据传已携巨款潜逃国外，留下一个被彻底掏空的烂摊子。
集团账户冻结时，里面早已空空如也，巨额资金去向不明。
位于市中心的集团总部办公室，人去楼空，文件散落一地，桌椅东倒西歪，如同被洗劫过的废墟，无声地诉说着崩盘的惨烈。
现场维持秩序的警察和信访工作人员早已疲惫不堪，嗓子嘶哑，脸色苍白，在汹涌的人潮前勉力支撑着，试图阻止那脆弱的秩序彻底崩溃。
他们的身影在愤怒的浪潮中显得渺小而无力。
林夜看了片刻，眼神沉静。他没有停留，踩下油门，牧马人缓缓驶离这片混乱的风暴眼。
后视镜里，那黑压压的人群和刺眼的标语渐渐缩小，但那绝望的呐喊似乎还在耳边萦绕。
这不仅仅是黄家的崩塌，更是无数普通人生活的骤然倾覆。
与此同时，魔都市府大楼深处的这间会议室里，气氛凝重得如同铅块，压得人喘不过气。
厚重的窗帘隔绝了大部分光线，只有会议桌顶灯投下惨白的光圈。
烟雾缭绕，几乎看不清对面人的脸。
卢江坐在主位，指间夹着一支燃了半截的烟，烟雾袅袅上升，模糊了他紧锁的眉头和锐利的眼神。
主管工业的副市长、招商办主任、劳动局局长、公安局副局长、银监局代表等悉数在座，个个面色铁青，眉头拧成了疙瘩。
招商办主任的声音嘶哑，汇报着当前的情况：
“……情况就是这样！黄伟杰跑了！彻底消失了！黄氏集团帐户里的钱都卷走了，公司就是个空壳！
现在唯一还有点实体的，就剩下那个禾正制药厂了！
可那是个烫手山芋啊！负债累累！欠银行一千八百万的贷款，供应商那边还有九百多万的欠款！
更棘手的是，拖欠了三百多号工人的工资！
厂子现在人心彻底散了，管理完全瘫痪！机器停了，生产线都落灰了！
我们这几天连轴转，开了好几场座谈会，找了十几家有实力、有背景的本地药企和投资机构……结果呢？”
他苦笑一声，摊了摊手，“一听这负债规模和工人情况，要么直接摇头，要么就是观望、犹豫，没一个敢真正伸手接这个烂摊子的！”
劳动局局长摘下眼镜，疲惫地揉了揉眉心，忧心忡忡地接口：
“楼下那几千人怎么办？工资发不出，工作没了，家等着米下锅！
情绪已经像火药桶一样了！再拖下去，随时可能爆炸！一旦失控，后果不堪设想啊！”
他眼前仿佛已经看到了更混乱、更惨烈的画面。
银监局的代表清了清嗓子，脸色同样难看：
“银行那边的压力也巨大！那一千八百万是抵押贷款，抵押物就是药厂那些设备。
可如果药厂最终破产清算，那些设备当废铁卖……别说一千八百万，能收回一半都算烧高香了！这笔坏账，损失太大了！”
烟雾缭绕中，卢江深吸了一口烟，缓缓吐出。
他锐利的目光像鹰隼般扫过在座的每一个人，声音不高，却一字一句砸在会议桌上：
“制药厂……不能倒！”
他顿了顿，加重语气道：
“那是几千号工人和他们背后几千个家庭的饭碗！是魔都生物医药产业链上不可或缺的一块拼图！更是关系到楼下那几千人情绪、关系到社会大局稳定的关键！必须找到接盘方！不惜一切代价！”
他掐灭了烟头，火星在烟灰缸里挣扎了一下，彻底熄灭。
他身体微微前倾，目光更加锐利：
“常规的路子，已经走不通了！现在是非常时期！”
他环视众人，继续说道：
“必须用非常之法！降低准入门槛！给最优惠的政策！提供全方位的支持！只要对方能接手，能保住厂子不垮，能解决债务问题，能稳住工人就业，保住他们的饭碗……什么条件，都可以谈！市政府，全力支持！”
会议室里再次陷入沉默，只剩下空调低沉的嗡鸣和香烟燃烧的细微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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