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向单承宴，说出了那个思虑已久的“折中”办法：“朕思来想去，倒有个两全之策。不若……让睿王妃将她名下那些铺子，悉数转成‘皇商’，由朝廷户部接管经营。如此一来，既全了王妃支持前线的一片忠心，又可堵住悠悠众口，产业归于国有，也免了‘与民争利’、‘富可敌国’的嫌疑。七弟以为如何？”
单承宴心中一震，一股怒意几乎要冲口而出，却被他强行压下。
他了解当袅袅，那些铺子倾注了她无数心血，是她在这个时代安身立命、实现价值的根本，更是她对抗这深宫后院寂寞、保持独立人格的倚仗。让她全部交出去，无异于折断她的翅膀。
他深吸一口气，沉声道：“皇兄，此言差矣。针对臣，臣无话可说。但针对臣的王妃，不行。她所做一切，皆是为了支持朝廷，为了臣能平安归来。如今这般鸟尽弓藏，臣……无法向她开口。”
皇帝看着他坚决的态度，也知道此事难办，最终只能叹了口气：“罢了，朕也不逼你。你回去好生与睿王妃商议一番。这……或许是目前最能平息风波的办法了。”
单承宴怀着沉重的心情回到睿王府。
阔别五年，原本应是久别重逢、互诉衷肠的温存时刻，却被这突如其来的糟心事蒙上了一层阴影。他甚至来不及好好抱一抱他的袅袅，仔细看看她这五年的变化，便不得不将御书房中的对话，原原本本地告诉了她。
当袅袅起初还带着重逢的喜悦听着，越听到后面，眼睛瞪得越大，当听到皇帝竟然想要她把所有铺子都“转成国有”时，她猛地从椅子上跳了起来，胸脯剧烈起伏，指着皇宫的方向，声音又尖又利，几乎是破口大骂：
“他放屁！这个小登！厚颜无耻！过河拆桥！卸磨杀驴！比他爹那个老登还不如！当初前线吃紧，他怎么不嫌钱多？现在仗打完了，想起‘规制’来了？想起‘与民争利’来了？我争他个*****！”
她气得口不择言，一串在现代算不得什么但在这个时代足以引来杀身之祸的激烈言辞如同炮仗般炸开。
“袅袅！慎言！”单承宴吓得魂飞魄散，一个箭步冲上去，紧紧抱住她，一手死死捂住了她的嘴，脸色都白了，“这话要是传出去，咱们睿王府上下，有一个算一个，全都得掉脑袋！满门抄斩你懂不懂！”
当袅袅在他怀里剧烈地挣扎着，眼泪因为愤怒和委屈汹涌而出，浸湿了他的手掌。单承宴能感受到她身体的颤抖和那几乎要冲破胸膛的怒火与不甘。
好不容易，当袅袅才勉强冷静下来，单承宴小心翼翼地松开手，仍心有余悸地环顾四周，确认隔墙无耳。当袅袅瘫坐在椅子上，胸口依旧起伏不定，她咬着牙，声音从齿缝里挤出来，带着冰冷的恨意：
“朝堂上那些言官，全是忘恩负义、过河拆桥的伪君子！还有皇帝那个小登……他就是个万恶的资本……不，他比资本还黑！他就是见不得别人好，见不得穷人乍富，想要搞垄断，把所有赚钱的营生都抓在自己手里！真不要脸！太不要脸了！”
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和深切的怀念如同潮水般将她淹没。
她红着眼眶，望着窗外这个她生活了多年却依旧感到格格不入的世界，喃喃道：
“单承宴……我真的……真的好想回去啊……想回21世纪……那里有电脑，有手机，有网络……我想查什么资料动动手指就行……我想开店就开店，只要合法经营，按时纳税，赚再多钱那也是我的本事！没人会眼红，没人会打着‘国家’的旗号来明抢！至少……至少我能自己做自己的主……”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充满了疲惫和一种近乎绝望的向往。
这五年，她撑着这个家，撑着前方的希望，用尽全力去适应这个时代的规则，甚至试图去改变一点点。
可最终，根深蒂固的皇权、盘根错节的利益，还是轻易就能将她努力构建的一切碾压得粉碎。
单承宴看着她这般模样，心疼得无以复加。他将她重新拥入怀中，这一次，动作轻柔却充满保护欲。
他知道，他面临的，不仅仅是一场朝堂博弈，更是要守护住怀中这个人，她的笑容，她的锋芒，以及她那份与这个时代抗争的、珍贵的灵魂。
“别怕，袅袅。”他低声承诺，眼神锐利如刀，“有我在。谁也别想动你的东西，谁也别想让你受委屈。”
三日休沐，转瞬即逝。睿王府内短暂的温馨与平静，被御书房内骤起的风暴彻底打破。
单承宴依礼进宫面圣，在只有君臣二人的御书房内，他坦然且坚定地拒绝了皇帝关于将当袅袅名下产业“转成国有”的提议。
“皇兄厚爱，臣心领。然，王妃名下产业，乃她心血所系，更是她于国难之际，倾囊相助、支援前线的明证。若强行收归，恐寒了天下忠义之心，亦非赏功罚过之道。臣，恕难从命。”
皇帝原本带着几分期待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他强压着怒气，试图晓之以理：“七弟！你怎如此不识大体！不过是几个商铺而已！交予朝廷，名正言顺，既能全了你们的忠义之名，又能堵住那些言官的嘴！朕这是在为你、为睿王府着想！你难道要为了妇人家的些许营生，置自身于风口浪尖，让朕这个做皇帝的为难吗？”
单承宴撩起袍角，跪倒在地，姿态谦卑，语气却毫无转圜余地：“皇兄明鉴。臣并非不识好歹。若皇兄觉得臣功高震主，或府中财富惹人非议，臣愿退回此次北伐所有赏赐——封邑、金银、田庄，臣分文不取，只求皇兄开恩，给王妃留下那些她视若生命的铺子。此番征战，臣别无所求，唯愿她能心安。”
“你——！”皇帝被他这番以退为进、看似谦恭实则强硬的话彻底激怒，猛地一拍御案，震得笔架乱颤，“好！好一个情深义重的睿王！为了你的王妃，连朕的赏赐、亲王的体面都可以不要！滚！给朕滚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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