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姨娘是不必伺候李诚的，当天晚上直接到了棣园住。
进了屋中，只有母女两个了，李泽玉又缠着单姨娘要那本药材册子：“姨娘，我没有看你的香方，甚至一点儿都不知道。你是怎么知道合香做法的？”
谁知这回轮到单姨娘惊讶：“啊？你不是看了我留给你的书学会的？？”
李泽玉的画室里，有许多书，也分不清来历的。李泽玉答不上来，就只好含含糊糊的憨笑。幸好单姨娘也没有追究，自言自语：
“那真是奇了。那是我们单家的家传秘法。你没有看到那部分，那你是怎么知道的？”单姨娘捧着李泽玉自己做的香牌子闻个不住，“这个方子确然不一样，更为精到一些，配比不同了，提神醒脑的效果要强悍许多……”
单姨娘一个个香串香牌的仔细翻看，兴致勃勃的表情下，似乎藏着某种更深沉的情愫。
李泽玉自然不会告诉她那是自己上辈子翻书看到的，顺着记忆带了过来。她说：“这是我自己琢磨的，统共也就琢磨出来了四个款。”
“哈！那可真的是我们单家的血脉了！”单姨娘喜得直拍大腿，“你可知道，我们家当年就是卖这种合香起家的？不过，那会儿我们是做成香包，在那岭南瘴疠之地，蛇鼠横行，还有会飞的蟑螂。都靠着我们的中药包，大的直接放在纱笼内，小的就跟香囊似的随身挂着，既可以染上香气，又能够驱虫辟邪。只不过……”
“只不过怎么样了？”
“只不过，因香包里的配料一目了然，很快被懂行的仿制了去。又用了廉价药材以次充好，成本打下来，反倒是我们家的香包被断了路子。我爷爷一气之下，把香料打碎过筛，用楠木粉、红土粘合阴干，做成了手串、挂坠。这样一来，他们就没办法偷我们的方子了。”
说到前尘得意事，单姨娘忍不住翘起了鼻子，揉了揉，得意得很。
她站起身，执起笔来，“其实啊，刚才我骗了你。压根没有什么药方册子，车马行舟，纸张竹册无论如何妥善保管，终究不便。最最方便的，是这里。”
用笔杆子指了指自己的脑袋瓜子，单姨娘低下头去，开始默写。
一手簪花小楷，行云流水一般，片刻已写好。
从配伍分量，到功效，到药材的最佳产地，无不详尽。
最后才解开衣襟，拉出从不离身的长命锁，解开暗扣。那长命锁竟是中空的，里面藏着四片钥匙，两两交叉，合成两把花纹十字钥。
“这是仓库钥匙。拿去吧。门口的守库人，都是从前伺候过国公爷的。这两个仓库，是当年姨娘得宠的时候，侯爷送给我傍身用。连夫人也不知道。”单姨娘说着话的时候，脸色如常，宠辱不惊。
她又指着那散发着墨香的册子，道：“这二十四个方子，你可别一股脑拿出来用了。贴合了二十四个节气的。每六样基础款上，可以稍加变化，就有了千变万化。”
李泽玉直愣神，忽然问：“姨娘。你是怎么到我们家的？”
单姨娘打了个突，问：“提这个干嘛？”
传有家学，知书认字，怎么看，怎么出身不一般。
所以，才有这疑问。
李泽玉说：“是家道中落吗？”
单姨娘道：“嘿。这孩子，乱问。还瞎说大实话。”
“姨娘。我在外面听到过一句俗语，千年灾万载祸，饿不到杀猪的治人的。”李泽玉说，“既然能够当了有名气的大夫，怎么突然之间就……就……”
“唉。你这孩子，让你别问了！”单姨娘坚决闭口，一改健谈模样。
见她眸子底下闪过痛苦神色，知道这里面兴许有不忍回顾的前情，李泽玉也就乖巧闭嘴。小心翼翼地把香方收好，和单姨娘一起就寝。
次日，起了个大早。
及笄礼在颖喜堂进行。
李谦一家是自己人，最早到的。
宾客们陆续来了，来的人不多，多半是跟李诚交好的有虚衔而无实职的文武散官。另有清客陶聪、林兆霆，也有家庙白象寺主持长白老尼等。实职者，以京兆尹孟大人和吏部右侍郎李智勇伉俪为尊。
倒也符合如今李诚在朝中的地位。
如此中等规模，也很合李泽玉低调的期待——她只想赶紧结束仪式，继续躺平。
雅乐声中，待得赞者引宾客入席，落座坐定。又起了香案，炉香冉冉，云板声中，及笄礼正式开始。
李泽玉身着采衣出房，向父母行拜礼。李智勇之妻许氏是今日的加笈正宾，拿起梳子，正准备落下。
外面传来一声：“皇后娘娘到——太子殿下到——”
“什么？！”
一片震惊当中，轻车简从，仅由四名宫女黄门带路的皇后和康景善，联袂而来！！
李泽玉本来跪在地上等待梳头，这一番震惊，非同小可，倏然挺直了腰板，差点儿撞翻了站在她身后，同样呆住的许氏！
李母反应最快，快步走下了座位，纳头便拜：“臣妇参见皇后娘娘，娘娘千岁，万福金安——”
在她引领下，颖喜堂前众人，一起跪拜，山呼千岁！
“诸位平身。”皇后笑吟吟的，虚抬了一下右手，“本宫听闻今日是李泽玉喜日，特意来观礼。原来正宾是许夫人啊。本宫本来还打算毛遂自荐呢……看来是来得不巧了。”
皇后？！
给自己加笈？！
李泽玉怀疑自己听错了，一撇眼，看到蓝徽一脸事不关己的站在康景善身后，下意识地就把目光投了过去。
谁知道，蓝徽半点反应都没有。
哼！
死男人！
震惊的，不单只她。李诚和穆夫人二人交换了个眼神，也都是满脸麻木——过于震惊。
半晌，李母方道：“娘娘厚爱。玉儿何德何能，得此殊荣……”
她也为难。
毕竟，之前是许了厚礼，请了儿女双全，公婆父母俱在，丈夫又和睦的全福太太许氏来给李泽瑜加笈的！
许氏忙道：“娘娘关爱晚辈，实在是玉儿福气！臣妾愿意让贤，请娘娘高抬贵手，为玉儿加笈。肯定比臣妾更妥当！玉儿，玉儿快谢恩啊，这可是千百辈子修来的好福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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