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山河集团总部大楼大部分区域已陷入黑暗与沉寂，只有少数几个房间还亮着灯，其中包括陈山河的办公室，以及走廊尽头那间属于胡小军的、不起眼的资料室。
警察的搜查在傍晚时分暂时告一段落，带走了大量文件和硬盘，并在主要出入口贴上了封条。大楼里只剩下核心的几人，气氛压抑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死寂。
胡小军坐在资料室里，面前是几个敞开的文件柜和一台连接着内部服务器的电脑。他的脸色在荧光屏的照射下显得有些苍白，但眼神却异常坚定，甚至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专注。
他熟练地操作着电脑，接入某个隐秘的后台，开始批量、永久性地删除一些加密文件夹。里面是他多年来建立的整个情报网络的线人名单、联系方式、资金往来记录，以及一些通过特殊渠道获取的、不便公开的“黑料”和交易凭证。每确认删除一个文件夹，他心中都微微抽紧一下，这些都是他多年的心血，是他在这个团体中价值的体现，但此刻，它们必须消失，绝不能落入警方之手。
接着，他起身，从文件柜最底层翻出几本厚厚的、看似普通的笔记本。里面用只有他自己能完全看懂的符号和简写，记录着更敏感的信息——一些与保护伞的隐秘交易细节、几桩竞争对手“意外”垮台的幕后操作、甚至包括对付宋老六和李宏伟时某些游走于法律边缘的具体执行过程。
他拿起一个金属垃圾桶，将笔记本一页页撕下，点燃。跳跃的火光映照着他平静无波的脸，纸页蜷曲、变黑，化为灰烬，如同他们正在崩塌的帝国。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焦糊味。
做完这一切，他回到电脑前，新建了一个文档。他开始缓慢而认真地打字，内容是关于山河集团早期发展过程中，几起暴力事件（如与刀疤刘、黄毛、老黑等人的冲突）的“个人交代”。他将这些事件的责任，尽可能多地揽到自己身上，措辞谨慎地强调陈山河当时或不知情，或曾进行过劝阻，是他胡小军“理解错误”或“急于表现”，才采取了过激手段。
他在有选择地、人为地制造一份“罪证”，一份将主要罪责引向自己的“供状”。
“小军。”陈山河的声音突然在门口响起。
胡小军身体微微一僵，迅速最小化了文档窗口，转过身，脸上挤出一丝惯常的、略带拘谨的笑容：“山河哥，还没休息？”
陈山河走进来，目光扫过空荡荡的文件柜，以及空气中尚未散尽的烟火气。他的视线最后落在胡小军脸上，那双深邃的眼睛仿佛能看透一切。
“你在干什么？”陈山河问，声音听不出情绪。
“整理……整理一下东西，有些没用的，就处理掉了。”胡小军避重就轻。
陈山河沉默地走到电脑前，胡小军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但陈山河并没有去看屏幕，只是伸手，按在了胡小军的肩膀上，力道很重。
“别做傻事。”陈山河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还没到需要谁去扛下所有的时候。”
胡小军低下头，避开陈山河的目光，声音有些发哽：“山河哥，我知道轻重。有些事……总得有人去做。我脑子没卫东哥好使，打架没壮哥厉害，能做的……不多。”
他的潜台词，陈山河听懂了。在这个团体里，刘卫东是大脑，耿大壮是拳头，而他胡小军，一直以来就是阴影里的眼睛和耳朵，处理着那些见不得光的事情。现在大厦将倾，他觉得自己最适合、也最应该去做的，就是成为那个预先准备好的“防火墙”和“替罪羊”。
陈山河的手紧了紧，喉咙有些发堵。他看着这个从一开始就跟着自己，机灵又胆小，却总是在关键时刻展现出惊人忠诚的兄弟，千言万语堵在胸口，最终只化作一声沉重的叹息。
“收拾完，早点休息。”陈山河最终什么也没再说，只是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转身离开了资料室。
门被轻轻带上。
胡小军抬起头，眼圈微微发红。他深吸一口气，重新坐直身体，再次点开那个文档，更加坚定地敲击起键盘。
他知道自己的选择可能很傻，可能于事无补，但他无法眼睁睁看着带领自己走出厂区、给予自己一切的陈山河，独自坠入深渊。他能做的，就是用自己这微不足道的身躯，去尽量垫高一点大哥生还的岸边。
火焰烧掉了过去的痕迹，而他在键盘上敲打的，是他为自己选择的、忠诚的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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