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厂长的话音一落,整个车间的气氛瞬间变得剑拔弩张。
一道道目光,或怀疑,或好奇,或幸灾乐祸,像探照灯一样聚焦在林旬身上。
张师傅的脸色阵红阵白,最终还是咬了咬牙,一言不发地退到了一边,厂长的命令,他不能不听,但他双手抱在胸前,摆明了就是要看林旬怎么收场。
林旬对此恍若未闻。
他神色自若地走到工具柜前,开口道:“一套内六角扳手,一瓶无水酒精,一包医用棉签,还有一块干净的无绒布。”
他要的东西,简单到让所有人都感到意外。
一个年轻工人愣愣地跑去拿了过来。
“无关人员请退到黄线以外”林旬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感。
“李根,你过来给我打下手,递一下工具。”
被点到名的李根,那个年轻的操作工,激动得脸都红了,连忙小跑到林旬身边。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林旬戴上一双干净的白线手套。
这个小小的细节,让张师傅的眼角不易察觉地跳了一下,越是精密的设备,越是讲究,他们之前手忙脚乱,谁还顾得上这个。
林旬首先走到车床的电源总闸处,亲自拉下电闸,然后将一块写着“正在维修,禁止合闸”的木牌挂了上去。
动作标准,一丝不苟。
随后,他走到主轴箱侧面,拿起内六角扳手,熟练地找到了那块不起眼的3号护盖。
六颗螺丝,他拧的力道、速度几乎完全一致,几分钟后,护盖被完整地取了下来,露出了里面复杂的机械结构和线路。
“手电筒”
李根赶紧递上。
光束照进去,林旬没有丝毫犹豫,准确地指向一个被几根线缆半遮挡着、只有指甲盖大小的黑色元件。
“就是它,G-47光学传感器。”
张师傅忍不住伸长了脖子,死死盯着那个方向,那就是罪魁祸首?一个毫不起眼的小东西?
林旬用棉签蘸了酒精,手臂以一个极其稳定的姿势伸了进去,小心翼翼地,在那枚传感器的探头镜片上,轻轻擦拭起来。
他的动作极轻,极稳,手腕纹丝不动,仿佛不是在维修机器,而是在修复一件珍贵的文物。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车间里安静得可怕,只剩下远处机床的轰鸣和众人压抑的呼吸声。
“搞什么名堂,不就是擦个灰尘吗?用了快半小时了。”有人忍不住小声嘀咕。
“装模作样,我看他就是拖延时间。”
王厂长额头上已经渗出了细密的汗珠,他不停地看着手表,手心里的那张“诊断书”已经被汗水浸得有些湿软。
终于,林旬收回了手,将用过的棉签扔掉,又用无绒布做了最后的清洁。
然后,他开始复原护盖,拧上螺丝。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没有一丝多余的动作。
“这就……完了?”有人不敢相信地问。
林旬没理他,径直走到车床的数控面板前,对王厂长说:“王厂长,可以合闸了。”
王厂长深吸一口气,亲自走到总闸前,用力将电闸推了上去。
“嗡——”
车床的控制面板瞬间亮起,屏幕上跳出一连串的德文和代表错误的红色代码,跟之前一模一样。
“哈!我就知道!”人群中有人没忍住,笑出了声。
张师傅的嘴角也勾起一抹讥讽的冷笑。
王厂长的脸,瞬间沉了下去。
然而,林旬的表情依旧平静,他看着屏幕,手指在键盘上飞快地敲击起来。
F8, F1, F5, ENtER。
屏幕画面一闪,瞬间从用户界面切换到了一个布满代码和参数的蓝色后台界面——Service mode。
“天呐!真有这个界面!”一个懂点电脑的年轻技术员失声喊道。
张师傅的冷笑僵在了脸上。
林旬的手指没有停顿,继续敲击。
S, -, R, E, S, E, t, , 0, ENtER。
随着他按下回车键,屏幕上“主轴编码器参数”那一栏后面的所有数据,瞬间被清零。
“重启设备”
林旬回头对操作工李根说。
李根颤抖着手,按下了绿色的启动按钮。
“嗡——”
车床再次发出一声轻响,但这一次,屏幕上所有的红色错误代码全部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代表正常的绿色待机界面。
“动了!屏幕正常了!”李根激动地大叫。
整个车间的人,全都屏住了呼吸。
“别急”林旬的声音冷静得像一块冰,“运行昨天出错的那段加工程序。”
李根在键盘上调出程序代码,按下了运行键。
下一秒,奇迹发生了。
沉寂了一天一夜的钢铁巨兽,仿佛被唤醒的雄狮,主轴开始旋转,发出平稳而有力的嗡鸣。
刀塔精准地转动,选择了正确的刀具,然后,载着工件的卡盘和刀塔,沿着导轨,以一种肉眼难以察觉的平滑,开始了复杂的协同运动。
刀尖精准地切入高速旋转的金属棒料。
“嗤——”
一缕银亮纤细、闪着金属光泽的切屑,如同一条完美的绸带,连绵不绝地从刀尖下飘然而出。
流畅!精准!完美!
整个车间,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张大了嘴巴,看着眼前这如同艺术品般的一幕,大脑一片空白。
“成功了……真的成功了……”不知是谁喃喃自语,打破了死寂。
瞬间,整个车间炸开了锅!
“我的天!真的修好了!”
“神了!简直神了!就擦了擦,按了几下键盘,就好了?”
“他那张纸上写的,全是真的!连后台指令都知道!”
王厂长激动得满脸通红,他一个箭步冲上来,用力一巴掌拍在林旬的肩膀上,力气大得让林旬一个趔趄。
“好!好小子!你真是我们厂的宝贝!太牛了!”
他已经语无伦次,抓着林旬的手,翻来覆去就那几个字。
张师傅呆呆地站在原地,看着那台运转如飞的机器,又看了看远处那个被人群簇拥的清瘦背影,一张老脸火辣辣地疼。
他几十年的经验和骄傲,在今天,被一个二十五岁的年轻人,用一种他完全无法理解的方式,碾得粉碎。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腰间挂着的那把跟了他二十多年的老游标卡尺,冰凉的金属触感让他稍稍回神,看着那个被人群簇拥的背影,他的眼神里,除了被颠覆的震撼,竟还生出了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对未知技术的渴望。
他走上前,捡起地上那张被王厂长激动时掉落的“诊断书”,看着上面清晰的字迹和最后的“备注”,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内心却有个声音在狂吼:油膜……后台指令……这些我闻所未闻的东西,难道,我几十年的手艺,真的要被时代淘汰了吗?
“林工”李根看着林旬,眼神里全是崇拜的光,“您是怎么知道那些后台指令的?”
林旬淡淡一笑:“看书看的。”
他没有过多解释。
人群的喧嚣中,王厂长拉着林旬的手,当着所有人的面,高声宣布:
“二百块钱的奖励太少了!配不上林旬的功劳!我决定,从我的厂长基金里,再拿出三百块!一共五百块!现在就兑现!”
五百块!
人群再次沸腾!这相当于一个普通工人快一年的工资!
财务科的人很快提着一个信封跑了过来,当着所有人的面,将五十张崭新的十元大钞,郑重地交到了林旬手上。
林旬捏着那厚厚的一沓钱,心中却波澜不惊。
钱是好东西,是启动资金,他感受着这属于1990年的真实分量,五百块,对于一个普通工人是巨款,但对他未来的蓝图而言,不过是杯水车薪。
他不由得想起了前世,为了第一个项目那三十万的启动资金,他陪着笑脸跑断了腿,喝到胃出血,才在酒桌上换来一个模糊的承诺。
那份窘迫与屈辱,他此生绝不愿再尝。
就在这时,车间巨大的铁窗外,传来一声悠长的船鸣,那是港口方向传来的,这声船鸣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他记忆的闸门——
他记得清清楚楚,就在今年下半年,滨海市码头要扩建一批大型仓库,负责那个项目的,是他一个远房亲戚,叫赵富贵,那个项目因为地质问题,摊上了大麻烦。
那里的地基,是典型的滨海淤泥地基,含水量高,承载力极差。
赵富贵用了当时最普遍的换填法和强夯法,结果非但没解决问题,反而导致了不均匀沉降,盖好的仓库墙体都裂了,赔得血本无归。
而在林旬的记忆里,只需要一种在当时还未普及、成本却极低的技术——袋装砂井堆载预压法,就能完美解决。
那,才是他“蓝图公司”的第一块奠基石。
那才是真正能让他从一个技术员,迈向基建狂潮的第一步。
林旬将钱仔细地放进内侧口袋,抚平了衣服的褶皱。
周围依旧是震耳欲聋的欢呼和赞叹,王厂长还在热情地规划着要给他开庆功会,要给他报请市里的技术能手。
而林旬的目光,已经穿透了这间喧闹的厂房,投向了远处那片灰蒙蒙的、即将风起云涌的港口。
传奇,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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