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城，金州石化招待所。
房间里烟雾缭绕，廉价的床单散发着一股潮湿的霉味。
苏晚晴坐在唯一的木椅子上，手指在膝盖上轻轻敲击，面前的笔记本上画满了复杂的股权结构图和人物关系网。
“金锐只是个台前人物，他背后的‘远大’，注册信息指向好几个皮包公司，最终的资金来源，全部指向一个境外投资账户。这条线，到这里就断了。”
林旬站在窗边，看着外面灰蒙蒙的天空，手里夹着烟，没说话。
金州石化，这座掌控着全省ptA命脉的巨兽，比他想象中还要 复杂
就在这时，林旬腰间的寻呼机突然发出一连串急促的“滴滴”声。
房间里的沉闷气氛瞬间被打破。
林旬拿起寻呼机看了一眼，一串数字和汉字跳了出来：9527呼叫。石头镇的鱼咬钩了，鱼太大，线快断了。急需一张新网，要钛合金的。
苏晚晴凑过来看了一眼，满脸不解：“什么意思？暗号？”
林旬的嘴角却勾了一下，他摁灭了烟头。
“我叔，学聪明了。”他转身抓起外套，“走，去找电话。”
招待所走廊尽头的公用电话亭，散发着一股汗酸味。
林旬拿起油腻的话筒，先是拨通了石头镇邮电局的号码，让那边把电话转接给一个正在等电话的男人。
电话接通，传来赵富贵压抑又兴奋的声音。
“小旬！是我！”
“叔，长话短说，我只有五分钟。”林旬的声音冷静得像冰。
“我找到王老虎的软肋了！他侄子！腿断了，粉碎性骨折，县医院治不好！医生说要用一种……一种叫钛合金的钢板，才能接上！”
“我让你去买石头，你跑去当大夫了？”林旬嘴上说着，心里却对赵富贵的成长感到满意。
“不是啊！我这不是学你嘛，解决不了问题……”
“行了。”林旬打断他，“鱼咬钩了，线不能断。你现在听我说，一个字都别记错。”
电话那头的赵富贵立刻屏住了呼吸。
“第一，立刻想办法，拿到他侄子所有角度的x光片，越清晰越好。偷、买、骗，用什么方法我不管，明天中午之前，我要在滨海看到片子。”
“第二，你去找王老虎，就告诉他一句话：‘你侄子的骨头，我们能给你造出来，但接骨头的手，得你自己去找。’别提石头，别提钱，说完就走。”
“造骨头？小旬，那可是……”
“按我说的做。”林旬不容置疑，“第三，稳住王老虎，别让他找别人。告诉他，这东西只有我们能造，全世界独一份。”
挂断电话，林旬没有片刻停歇，立刻又拨了一个滨海的长途号码，是红旗厂的办公室。
“喂，找一下侯建设师傅，让他去把陈浩和王大锤师傅都叫过来，我在电话这儿等他们。”
几分钟后，电话那头传来侯建设粗声粗气的声音，夹杂着陈浩和王大锤的问候。
“林总，啥事儿啊，这么急？”侯建设问。
“一个活，一个急活，一个救命的活。”林旬言简意赅，“侯师傅，你的厂子里，有没有能加工钛合金的车床？”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下。
“钛合金？”侯建设的声音变得严肃起来，“那玩意儿硬得跟鬼一样，还粘刀，一般的车床碰一下刀头就废了。你搞那玩意儿干嘛？”
“造个人体零件。”林旬说。
“啥？”侯建设和王大锤的声音同时响起。
林旬没理会他们的惊讶，转向另一个人：“陈浩，你听着。明天会有一批骨科的x光片送到你手里，我需要你用你的386电脑，根据那些片子，建一个三维的、精确到毫米的骨骼断裂模型。能不能做到？”
电话那头的陈浩兴奋得声音都变了调：“三维建模？可以！理论上完全可以！我需要自己写一套算法，把二维的影像信息转换成三维数据……”
“我不管你怎么实现，我只要结果。”林旬打断他，“模型建好后，你要设计出一套内固定系统，包括一块完全贴合骨骼断面的异形钢板，和配套的髓内钉、锁止螺钉。所有尺寸，精确到微米。”
“微米？”这次惊叫的是王大锤，“林总，这不是开玩笑吧？瓦尔特车床的极限精度也才一个丝，也就是十微米！”
“所以这个活是你的，王师傅。”林旬的声音透过电流，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图纸出来后，侯师傅负责解决材料切削和粗加工，你负责最后的精加工和打磨。我要的不是工业品，是艺术品，能和人体完美融合的艺术品。”
王大锤沉默了，电话里只听得见他粗重的呼吸声。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闷闷地吐出三个字：“有图纸，就能干。”
“好。”林旬松了口气，“最后一个，也是最关键的问题，材料。”
“钛合金不好搞啊，林总。”侯建设犯了难，“这玩意儿都是军工厂和飞机制造厂用的，市面上根本见不着。”
“能见着。”林旬说，“你们现在就去找一个人，南门废品站的黑八。”
“找他？”
“对。你们见到他，就跟他说，是我林旬说的，想找他买点‘天上掉下来的翅膀’，或者是‘海里游不动的大鱼’的壳。他要是问干什么用，你们就告诉他，拿来‘修补传家宝’。”
林旬顿了顿，补充道：“记住，一定要tc4级别的料，别的都不要。钱不是问题，让他开价。”
电话那头的三个人，已经被这一个接一个的疯狂任务砸得晕头转向。
造人体骨头？用废品站的飞机零件？还要精确到微米？
“林总……”张师傅的声音也从旁边插了进来，他显然也被侯建设他们叫了过来，“这事儿……风险是不是太大了？这可是医疗器械，要出人命的。”
“张总工，我知道。”林旬的声音沉了下来，“所以，这不仅仅是一个技术任务，更是一个承诺。我们拿下的不只是一座矿山，更是一个人的后半生。我们蓝图公司，造桥铺路，是让更多的人能站着走向远方。现在，我们得先让一个人，重新站起来。”
“我明白了。”张涛不再多问，“我会盯好他们，保证每个环节不出错。”
林旬挂断电话，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
他转过身，看到苏晚晴正用一种看怪物的眼神看着他。
“你……你就这么在电话里，启动了一个能制造精密医疗器械的项目？”苏晚晴感觉自己的商业逻辑受到了冲击，“你知道这需要多少认证，多少临床试验吗？”
“我知道。但在1990年，在石头镇那个地方，拳头和人情，比证书管用。”林旬重新点上一支烟，“我们送去的不是一块合规的钢板，是王老虎唯一的希望。”
他吸了一口烟，烟雾模糊了他的脸。
“后勤的柴火已经点上了，现在，该我们去捅一捅金州石化这个马蜂窝了。”林旬的目光重新投向窗外那座巨大的工厂。
“走吧，去会会我们的“老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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