寿州城头的风,带着淝水上游的寒意,吹得李昭的衣袍猎猎作响。
他手中紧攥着那份刚刚送达的密报,纸张的边缘已被指尖的力道捏得微微变形。
情报如同一盆冰水,兜头浇灭了连日来占据寿州的喜悦。
庐州杨行密,果然不是坐以待毙之辈。
密报上的字迹清晰而冷酷:庐州水军已在巢湖上游,扼守淝水入湖口之处,设立了一座坚固的水寨。
数十艘战船日夜巡弋,彻底封死了寿州通往外界的黄金水道。
粮食、兵器、盐铁,所有赖以生存的物资,都被这道无形的枷锁牢牢困住。
寿州,成了一座孤城。
李昭的目光掠过城下繁忙的街道,那些刚刚安顿下来,脸上泛起希望光泽的民众,还不知道灭顶之灾已悄然悬于头顶。
若无水路,单靠陆路运输,在乱世之中无异于杯水车薪。
一旦庐州大军压境,内外夹击之下,寿州支撑不了三个月。
这是死局。
“传陈璋。”李昭的声音不高,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决断。
片刻之后,身材魁梧、面容坚毅的陈璋快步登上城楼,单膝跪地:“主公。”
李昭没有转身,依旧望着北方,将那份密报递了过去。“你看吧。”
陈璋接过,一目十行,脸色瞬间变得凝重。
他久居水乡,比任何人都明白一条被封锁的河流意味着什么。
“主公,这是要将我们困死在城中!”
“没错。”李昭终于转过身,目光如鹰隼般锐利,直视着自己的爱将,“杨行密以为我李昭是旱鸭子,离了岸就束手无策。他要封锁,我就要冲破。他有水军,我们没有,那我们就造!”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股撼人心魄的力量:“陈璋,我命你即刻组建寿州水军!给你三个月时间,我要一支能战、敢战、胜战的水师!人、财、物,我倾尽所有,你放手去做!”
陈璋心头一震,一股热血直冲头顶。
这不仅是信任,更是将寿州的身家性命都压在了他的身上。
他猛地一叩首,声音铿锵有力:“主公放心,三个月内,陈璋若不能让寿州战船横行淝水,提头来见!”
命令一下,整个寿州仿佛一台沉寂的战争机器,被瞬间激活。
陈璋不眠不休,亲自带着从城中搜罗来的几十名老船匠,在淝水下游一处隐蔽的河湾里建起了船坞。
一时间,河湾日夜灯火通明,铁锤敲击的铿锵声、锯子拉扯木料的刺耳声,与工匠们的号子声混杂在一起,奏响了寿州求生的序曲。
木料不够,就拆了城中废弃的庙宇和无人居住的豪宅。
桐油稀缺,就高价向城中商户收购。
人手不足,陈璋便张贴告示,从逃难至此的流民和世代在淝水上打鱼的渔民中招募兵员。
这些人或许不懂军阵,但他们熟悉水性,能在风浪中稳住身形,这是最宝贵的财富。
李昭也并非甩手掌柜。
他几乎每天都会亲临船坞和训练水域。
他亲自挑选了三百名臂力过人的士兵,教他们如何在颠簸的船身上张弓搭箭;又挑选了两百名身手矫健的汉子,传授他们长矛和钩镰枪在水战中的妙用——如何钩住敌船,如何刺杀落水的敌人。
他的耐心和亲力亲为,让这些刚刚放下渔网、锄头的士兵们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尊重和激励。
他们看李昭的眼神,从最初的敬畏,逐渐变成了狂热的崇拜。
时间在紧张的忙碌中飞逝。
仅仅两个月,奇迹发生了。
三十艘大小不一、形制各异但足够坚固的战船,如新生的雏鸟般停靠在码头。
五百名水兵虽然衣甲不整,但眼神里已经褪去了民间的怯懦,多了几分军人的悍勇之气。
寿州水军,从无到有,已然初具规模。
然而,所有人都明白,真正的考验并非造船,而是巢湖上那座如同毒蛇般盘踞的敌军水寨。
一个月明星稀的夜晚,陈璋亲自挑选了二十名水性最好的士兵,分乘两艘小巧的渔船,船桨用厚布包裹,悄无声息地滑入了漆黑的淝水。
他们如同夜色中的鬼魅,顺流而下,潜入了浩瀚的巢湖。
湖面泛着冰冷的月光,远方水寨的轮廓在黑暗中若隐隐现。
越是靠近,陈璋的心跳越是沉重。
敌军水寨的布置比他想象的还要周密。
它背靠一座陡峭的山崖,三面环水,只留出一条狭窄的水道供船只出入,まさに易守难攻。
更让他心惊的是,一道长长的浮桥如同一条巨蟒,横跨水寨与对岸的陆地军营,上面火把通明,巡逻的士兵清晰可见。
这道浮桥,让水陆两军可以随时互相支援,彻底断绝了任何偷袭的可能。
陈璋不敢再靠近,他凭借着渔民的经验,绕着水寨外围足足探查了两个时辰,将每一处岗哨、每一段巡逻路线都牢牢记在心里,并用随身携带的炭笔,在一块布上绘制出详细的草图。
天将破晓,他们才悄然返回寿州。
李昭的帅府内,一灯如豆。
陈璋将那张画满了标记的布图铺在桌上,神情凝重地指向那道浮桥:“主公,此桥不毁,我军强攻无异于以卵击石。浮桥是敌军水陆联动的命脉,只要烧了它,水寨便成孤寨,军心必乱!”
李昭的目光在地图上反复移动,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发出沉闷的声响。
良久,他
“烧,当然要烧。”他缓缓说道,“但我们不仅要烧桥,还要给他们送一份大礼。”
三天后的午夜,淝水下游的水军营地一片肃杀。
三十艘战船静静地停靠在岸边,与黑暗融为一体。
士兵们在陈璋的指挥下,将一桶桶散发着刺鼻气味的火油,小心翼翼地搬上船头。
每艘船上,还配备了数十支特制的火箭,箭头处都缠绕着浸满油脂的麻布。
“此战,只许胜,不许败!”陈璋做着最后的动员,声音压得极低,却充满了力量,“寿州的存亡,皆系于此役!”
“死战!”五百水兵齐声低吼,声浪在夜风中滚动,充满了决死的气势。
船队再次出发,这一次,不再是两艘侦查的小船,而是倾巢而出的三十艘战船。
它们借着夜幕的掩护,如同一群复仇的幽灵,直扑巢湖。
当庐州水寨的轮廓再次出现在眼前时,陈璋拔出了腰间的佩刀,向前猛地一挥!
“放火箭!”
命令一下,早已准备就绪的弓箭手们立刻点燃箭头的麻布。
一瞬间,数百个火点在黑暗中亮起。
“嗖!嗖!嗖!”
凄厉的破空声撕裂了夜幕的宁静。
数百支火箭如同一阵火雨,越过水面的距离,精准地射向那道连接水陆的浮桥,以及停靠在水寨外的敌军战船。
干燥的木板和船帆沾上火油,几乎是瞬间就被点燃。
火借风势,风助火威,短短几个呼吸之间,数艘敌船就化作了巨大的火炬,熊熊燃烧。
而那道至关重要的浮桥,更是被重点照顾,火龙从桥上迅速蔓延,发出噼里啪啦的爆裂声,将整个湖面照得亮如白昼。
“敌袭!敌袭!”
水寨内顿时乱作一团,睡梦中的敌兵惊慌失措地冲出来,看着眼前这突如其来的火海,完全不知所措。
对岸陆营的士兵也发现了火情,却眼睁睁看着浮桥被烈火吞噬,根本无法过来增援,只能在岸边急得跳脚。
“杀!”
就在敌军陷入最大混乱的时刻,陈璋发出了总攻的命令。
寿州水军的战船如同猛虎下山,鼓声震天,向着惊惶失措的敌军猛冲过去。
没有了浮桥的支援,水寨里的敌军成了瓮中之鳖。
他们仓促应战,阵型混乱,根本无法组织起有效的抵抗。
寿州水兵们憋了两个月的怒火和杀气,在这一刻尽情释放。
他们用钩镰枪钩住敌船,手持长矛与朴刀的士兵一跃而上,展开了残酷的白刃战。
水面上,火光、刀光、血光交织在一起,喊杀声、惨叫声、兵器碰撞声响彻云霄。
陈璋一马当先,他的座船直冲敌军的指挥舰。
他手持长刀,连斩数人,浑身浴血,如同一尊杀神。
敌军主将被他的气势所慑,心胆俱裂,竟弃船跳水而逃。
主将一逃,敌军的士气彻底崩溃。
他们或投降,或跳水,或在混乱中被自己人的船只撞沉。
这场夜袭战,从开始到结束不过一个时辰,却以寿州水军的完胜告终。
天亮时,战斗已经结束。
湖面上漂浮着烧焦的木料和尸体,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刺鼻的血腥与焦糊味。
此役,寿州水军以极小的代价,焚毁敌军浮桥,击溃其水军主力,缴获了十几艘尚且完好的战船和堆积如山的粮草物资。
消息传回寿州,全城沸腾!
李昭在府中大摆庆功宴,亲自为陈璋和有功将士斟酒。
酒过三巡,他站起身,当着所有文武官员的面,高声宣布:“自今日起,我寿州水军正式成立!陈璋,智勇双全,功勋卓着,我任命你为首任‘水军统领’,并兼任‘巢湖巡检使’,为我镇守这片水域!”
陈璋激动得满脸通红,跪地领命。
接着,李昭的目光转向另一位大将,安仁义:“安将军,水路已通,陆路当进!命你即刻率领三千精兵北上,与水军呈掎角之势,水陆并进,我要将杨行密钉在庐州城外的据点,一个个拔掉!”
“末将领命!”安仁义声如洪钟。
宴会的气氛达到了顶点,所有人都看到了胜利的曙光,看到了开疆拓土的希望。
夜深人静,喧嚣散去。
李昭独自一人再次登上城楼,晚风吹散了他身上的酒气,也让他的眼神愈发清明。
他负手而立,眺望着沉沉的北方夜幕,那里是庐州的方向,是杨行密所在的地方。
巢湖一战,只是开始。
拔除外围据点,也只是前奏。
真正的决战,还在后面。
他低声自语,声音轻得仿佛随时会消散在风中:“杨行密,你的时代,真的结束了。”
他的脸上没有胜利的狂喜,而是一种近乎冷酷的平静。
他缓缓抬起头,目光没有落在地平线的尽头,而是穿过稀薄的云层,望向了那片亘古不变的、缀满了星辰的深邃夜空。
在那片黑暗的画布上,亿万星辰各行其道,看似毫无关联,却又遵循着某种神秘而精准的法则。
李昭的嘴角,逸出一丝无人能懂的微笑。
大军的推进,将领的勇武,固然是决定胜负的关键。
可这天下棋局的走向,真正说了算的,又岂止是地上的兵马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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