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市的更鼓敲过三更,李昭仍坐在观星院的书案前。
烛火在青瓷灯盏里噼啪作响,将他的影子投在墙上,与架上《通典》《孙子》的书脊重叠成模糊的剪影。
大王,城门校尉求见。苏慕烟掀开门帘,手里端着新沏的霍山黄芽,茶汤在月光下泛着琥珀色的光,说是西市茶棚的老周,带着个挑货担的客官要见您。
李昭放下手中的《淮南盐政考》,指节在案上轻叩两下。
案头还摆着傍晚烧剩的蜡封密信残片,高郁的字印在灰烬里仍清晰可辨。
他望着窗外的夜色,嘴角浮起一丝冷硬的笑:让他去偏厅,我换身粗布短打过去。
偏厅的炭盆烧得正旺,穿粗布短打的货郎正捧着茶盏吹热气。
见门帘一掀,他慌忙起身,却在看清来者不过是个青衫书生时又坐了回去。
直到李昭摘下斗笠,货郎的茶盏掉在地上——那是枚产自长沙的白瓷盏,底足还沾着半块朱漆印泥。
朱先生大半夜从潭州赶来,就为给高司马带话?李昭弯腰拾起茶盏,指腹擦过印泥,楚商通的印,我在扬州见过三次。
前两次,是杨行密的细作,第三次...他抬眼时目光如刀,是前年冬天,在鄂州城破前,给杜洪送过密信的人。
货郎的额角瞬间渗出冷汗。
他跪下,从怀里掏出块羊脂玉佩:小人是高司马的门客朱元,特奉主公之命,求见淮南王。玉佩在烛火下泛着幽光,背面刻着高府清客四个小字。
李昭接过玉佩,拇指摩挲着刻痕。
前世他研究高郁的奏疏时,曾在《楚政杂记》里见过这块玉——高郁最器重的幕僚,确实叫朱元,善辩能谋,最会揣度人心。说吧,高司马要你带什么话?
朱元直起腰,眼里闪过一丝得色:我家主公说,若大王愿将淮南盐铁专营权让予楚国,长沙一郡可划予寿州。他从怀中取出一卷帛书,展开后是长沙郡的舆图,长沙产粮二十万石,铜矿三处,只要大王应下,明日便交割文书。
李昭盯着舆图上的红笔标记,心里冷笑。
前世高郁为保楚国盐路,确实提过割长沙换盐铁,但那是在马殷称帝后,此时长沙正是楚国粮仓,高郁怎会轻易相让?
分明是想探他对楚国的野心,再借机刺探寿州虚实。
朱先生可知,寿州的盐场去年产盐三十万斛?李昭随手将舆图推回,长沙那点粮,还不够我养三千边军。他起身走到窗边,望着城外的山影,声音放软,不过...楚地富庶,非我所能轻易吞并。
高司马若愿结个善缘,倒也不是不能商量。
朱元的瞳孔微微收缩。
他原以为李昭新占寿州,根基未稳,定会对长沙垂涎三尺,不想这人竟如此冷静。
他试探着问:大王可是担忧楚军?
我家主公说了,只要盐铁...
备酒。李昭打断他,今夜在七星台设宴。
七星台的风比城里凉些。
李昭站在台顶,望着脚下寿州城的灯火。
朱元跟在他身后,目光不住扫过台边排列的八面战旗——那是寿州新练的虎贲营旗号,可旗面有些发旧,旗杆上还沾着草屑。
大王的虎贲营,怕还没成军?朱元端起酒盏,指尖敲了敲旗面。
李昭仰头饮尽杯中酒,酒液顺着下颌滴在甲叶上,的一声脆响。成军?他嗤笑,我这三千人,还是从流民里挑的,连像样的刀枪都配不齐。
前日去铁匠铺,王铁匠说要打三百副甲,得等三个月。他指了指台下巡夜的士兵,你看那队,排头的都头,刀鞘还是木头削的。
朱元眯起眼。
巡夜的士兵走过灯影时,刀鞘果然泛着木色,有个士兵的矛头还裹着破布——像是怕生锈临时缠的。
他放下心来,举杯道:大王若信得过在下,明日我便带盐铁契约回潭州。
李昭拍了拍他的肩:朱先生一路辛苦,明日让徐留守送你出城。
次日清晨,陆希声抱着一卷竹帛走进观星院。
李昭正在看徐温送来的密报——朱元昨夜在驿馆写了三封密信,两封给高郁,一封给潭州盐商。
大王要的《楚风论》。陆希声展开竹帛,学生写了楚国三弊:其一,马殷诸子争权,政令不行;其二,高郁虽能,却遭宿将猜忌;其三,长沙粮多,然盐铁全赖淮南,若断盐三月,民必生乱。
李昭接过竹帛,见最后一句写着楚虽大,累卵耳,满意地点头:抄五十份,让润州来的书生带回去。
再给苏州的商队,每人塞一份在货担里。
陆希声走后,徐温掀帘进来,手里攥着块染血的布帛:朱元的密信截到了。他展开布帛,上面是朱元的字迹:寿州兵甲未备,李昭无南下图楚之意。徐温摸出笔墨,将字改成,又在末尾添了句虎贲营已练精卒五千,不日南下。
高郁收到这信,定会调周本回长沙。李昭望着徐温改好的信,周本一走,楚国在巴蜀的防线就空了。
七日后,寿州西市的茶棚里,个穿葛布短衣的商贩跌跌撞撞冲进来:快...快报大王!
潭州出事了!他喘着粗气,高司马被...被马殷杀了!
说是私通吴国,今早砍了头!
李昭正在校场看虎贲营演武。
听到消息时,他手中的令旗微微一顿。
远处,士兵们的喊杀声震得旗幡猎猎作响,新打的铁甲在阳光下泛着冷光——哪有半分刀鞘是木头削的模样?
徐温。他转身对身后的中年人说,今夜在七星台议事。
徐温望着他的背影,嘴角扬起一丝笑。
月光漫过校场,将李昭的影子拉得老长,与远处的战旗重叠在一起,像一把即将出鞘的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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