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风卷着残雪掠过泰山十八盘,李昭踩着冻得发硬的石阶向上。
冕旒上的玉珠随着步伐轻响,撞在额角,像极了当年寿州城破时,瓦砾坠地的声音。
陛下,歇会儿吧。苏慕烟扶着他的胳膊,指尖隔着锦缎都能触到他绷紧的肌肉。
她知道,自徐知诰死后,这具看似强健的躯体里,始终绷着根断不得的弦。
李昭停住脚,目光扫过身后蜿蜒的队伍。
宰相裴仲堪扶着腰,每一步都要扶着石栏喘气;李昪穿着玄色祭服,发梢凝着白霜,却仍挺直脊背——像极了二十年前,那个缩在寿州城门口,捧着半块冷炊饼的小乞儿。
当年在寿州观星台,我指着太微垣对王刺史说,帝星移位,淮南将有血火他突然开口,声音被山风撕成碎片,如今太微垣的星子都嵌进朕的骨血里了。
苏慕烟没接话。
她望着他发间新添的银丝,想起昨夜他握着徐知诰绝笔信哭到天亮的模样——那封信上只写了八个字:罪臣知诰,谢陛下恩。
终于到了封禅坛。
青铜鼎里的檀香烧得正旺,烟柱笔直冲上云霄,像要捅破这铅灰色的天。
李昭接过祝官递来的玉圭,指尖触到冰凉的玉纹,忽然想起徐知诰最后那碗鱼羹。
当时李昪说,徐叔喝到第三口时,眼泪掉在碗里,溅起的涟漪像极了寿州护城河的春波。
皇天在上!他举起玉圭,声音震得坛下三百步外的铜鹤都惊得振翅,唐祚已尽,乱局十载。
今四方归一,唯余胡虏未平。
昭愿以身为祭,还天下太平!
话音未落,空中炸响惊雷。
原本阴云密布的天空裂开道金缝,阳光劈头盖脸砸下来,照得封禅坛上的玄色龙袍泛起金光。
裴仲堪最先跪下去,额头重重磕在青石板上:天命归!
天命归!接着是李昪,是祝官,是所有颤抖着膝盖的文武。
苏慕烟望着李昭的背影。
他站在光里,冕旒遮住了眉眼,可她知道,那双眼睛里一定燃着当年在寿州城楼上的火——那时他指着杨行密的旗帜说:不出三月,这旗子要换颜色。
下山时已近黄昏。
御辇刚进宣德门,裴仲堪就捧着染了墨香的黄绢迎上来:陛下,《革政诏》已誊好。
李昭接过诏书,指尖划过废除节度使制,设十三道总督府的字迹,想起前世史书里那些跋扈的藩镇:朱温的宣武军,李茂贞的凤翔镇,哪个不是割地称雄?
朕前世看够了,今生绝不让中原再裂成碎片。
陛下圣明!裴仲堪的胡子都在抖,只是...他欲言又止,目光扫过殿外跪着的李昪。
李昪不知何时跟了进来,玄色祭服上还沾着泰山的雪。
他跪在金砖上,膝盖压得生疼,却直着腰:父皇,徐叔的遗孀还在天牢。
他...他临终前托儿臣带句话,说岭南的荔枝甜,想让妻儿去那里...
够了。李昭把诏书重重拍在案上,震得笔架都晃了晃。
他望着李昪发红的眼眶,想起这孩子当年跪在徐知诰病榻前,说徐叔你要是死了,我就去守你的坟。
可现在,他是皇帝,不是当年寿州城里能为兄弟出头的观星师。
帝王之道,不在亲情。他声音发哑,朕若开了赦免罪臣亲族的先例,明日就有节度使想着反正谋逆大罪也能保全家他别过脸,迁去岭南,已是朕能给的最大慈悲。
李昪的喉结动了动,终究没再开口。
他退下时,衣摆扫过门槛,带起一阵风,把案上的《革政诏》吹得哗啦作响。
深夜,御书房的烛火跳了三跳。
李从珂的八百里加急军报就摊在案上,雁门关前中伏,折损三千骑的字迹刺得李昭眼睛生疼。
他捏着军报的手青筋暴起——三天前李从珂还拍着胸脯说末将定把契丹人赶回草原喝风,如今倒好,连雁门都快守不住了。
传李昪。他对守在门外的小宦官说,再让裴相备马,朕要去太庙。
太庙的古柏在月光下投出怪影,像无数只伸长的手。
李昭站在祖先牌位前,摸着腰间佩——那是当年赐给李昪的,后来李昪又还给他,说这是父皇的气运。
宿命逆转...他闭起眼,前世作为观星师学的口诀在脑海里翻涌。
丹田处有股热流升起,顺着经脉往四肢百骸钻,疼得他额角渗出汗珠。
他想起寿州城破时的大火,想起朱温被儿子砍死时喷在龙袍上的血,想起徐知诰吞金前说的谢谢陛下教我读《孟子》。
朕即天下!他睁开眼,瞳孔里映着牌位前跳动的烛火,朕不死,国不倾!
话音刚落,殿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苏慕烟掀开门帘,鬓边的步摇乱颤:陛下,西域密探求见。
他说...吐蕃使者带着《西域地图》来了,还说要以公主和亲,共拒辽国。
李昭捏着佩的手松了松。
窗外的月光突然亮了些,照得密探递来的羊皮卷上,西域的山川河流都泛着银光。
他望着那卷地图,想起前世史书中模糊的吐蕃记载,嘴角勾起抹极淡的笑——这乱世,终究要变个模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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