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想到袁天如此强硬，如此不留情面，竟敢直接顶撞他这位市长，将他的“稳妥方案”批驳得体无完肤。
他放在桌下的手，因为愤怒而微微颤抖。
他张了张嘴，想反驳，一时却又找不到更有力的措辞，袁天摆出的桩桩件件都是铁证，指向的都是无法回避的原则问题。
“袁天同志！你……”钟晓亮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恼火。
“好了。”田诺终于开口了，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瞬间压下了钟晓亮即将爆发的怒火。
他掐灭了刚抽了几口的香烟，目光缓缓扫过在座的每一个人，最后定格在钟晓亮脸上。
“晓亮同志，”田诺的声音很平静，却像蕴藏着万钧雷霆，“你讲培养干部不容易，讲维护稳定大局，这些都没错。出发点，或许是好的。”
钟晓亮紧绷的神经似乎松了一下。
田诺话锋陡然一转，语气变得无比冷峻：“但是！党的纪律是什么？是带电的高压线！
国家的法律是什么？是不可触碰的底线！
张坤的问题，是简单的‘一时糊涂’吗？是可以用‘调离岗位’这种和风细雨的方式‘爱护’过去的吗？”
他猛地一拍桌子！力道之大，震得桌上的茶杯都跳了起来，发出叮当乱响！
“看看这些材料！”田诺指着桌上的档案袋，声音陡然拔高，如同惊雷炸响在会议室，“特事特办，强占农田！亲属输送，利益交换！包庇纵容，草菅人命！桩桩件件，哪一件不是严重违反党的纪律？哪一件不是涉嫌触犯国家法律？！
性质如此恶劣，影响如此败坏！如果这样的行为都可以用‘调离岗位’轻轻放过，那我们党的纪律还叫纪律吗？
我们国家的法律还叫法律吗？！老百姓会怎么看我们市委？！怎么看我们这个班子？！”
田诺的目光如同两道冰冷的探照灯，直射钟晓亮：“稳定？什么是最大的稳定？是党纪国法得到不折不扣的执行！是害群之马被坚决清除！是公平正义得到彰显！这才是真正的稳定！是长久的稳定！
靠捂盖子、和稀泥换来的所谓‘稳定’，那是虚假的！是自欺欺人的！是坐在火山口上！迟早要出大乱子！”
他深吸一口气，斩钉截铁，一字一句地说道：“我的意见很明确：张坤，必须立即免去其林城县委常委、常务副县长等一切党政职务！
其涉嫌严重违纪违法的问题，由市纪委牵头，立即立案审查！查清事实，依纪依法，从严惩处，绝不姑息！
张乾的公司及其开发的违规项目，立即查封！所有违法问题，移交司法机关依法处理！该抓的抓，该判的判！
被侵占的农田，能复垦的必须复垦！造成的损失，必须追偿！
质量不合格的房屋，该拆的拆，该加固的加固，必须给老百姓一个绝对安全的交代！”
田诺的目光转向闫家祥：“家祥同志，市纪委立刻启动程序！需要什么支持，市委全力保障！”
闫家祥“唰”地站起身，腰杆挺得笔直，声音洪亮而坚定：“是！田书记！市纪委坚决执行市委决定！立刻成立专案组，对张坤立案审查！对凤凰岭项目相关问题，一查到底！”
田诺最后看向脸色铁青、嘴唇微微哆嗦的钟晓亮：“晓亮同志，这是原则问题！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市委常委会，现在就对张坤的处理意见进行表决！同意我刚才意见的同志，请举手！”
说完，田诺第一个，毫不犹豫地举起了自己的右手。手臂沉稳有力，如同擎起了一面旗帜。
闫家祥紧随其后，右手高高举起，目光坚定。
会议室里其他几位列席的常委，互相交换了一下眼神，也陆续举起了手。有的动作迅速，有的略显迟疑，但最终，除了钟晓亮，所有常委的手都举了起来。
一道道举起的手臂，像一片沉默的森林，宣告着最终的裁决。
钟晓亮只觉得一股热血直冲头顶，眼前阵阵发黑。
他看着眼前举起的一片手臂，看着田诺那不容置疑的威严目光，看着闫家祥铁面无私的肃然表情，再看看旁边袁天那他看着眼前举起的一片手臂，看着田诺那不容置疑的威严目光，看着闫家祥铁面无私的肃然表情，再看看旁边袁天那平静却无比坚定的眼神……
他知道，大势已去。
所有的“大局”，所有的“爱护”，在铁的事实和党纪国法的尊严面前，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那么不堪一击。
他放在桌下的手，指甲深深掐进了掌心。巨大的挫败感和一种被当众剥去伪装的羞怒感，如同毒蛇般噬咬着他的心。
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孤立。几秒钟的静默，如同几个世纪般漫长。
最终，在田诺那极具压迫力的目光下，钟晓亮极其缓慢地、极其艰难地，将自己那只仿佛重逾千斤的右手，一点点地从桌下抬了起来，勉强举过了桌面。动作僵硬，充满了不甘和屈辱。
“好。”田诺的目光扫过全场，在钟晓亮那只勉强举起的手上停留了半秒，声音恢复了平静，却带着一股尘埃落定的力量，“常委会决议通过。立即形成文件，下发执行！家祥书记，你那边动作要快！
袁天同志，你立刻返回林城，坐镇指挥，确保市委决定不折不扣落实！稳定人心，稳定局面！
同时，对林城县的班子，该调整的，尽快拿出方案报市委！”
“是！”袁天和闫家祥同时应道，声音铿锵。
窗外的天空，不知何时已经完全被浓重的乌云覆盖。
一道惨白的闪电，如同利剑般撕裂了昏暗的天幕，紧接着，一声震耳欲聋的炸雷，轰然在市委大院上空炸响！积蓄已久的暴雨，终于倾盆而下。
豆大的雨点狂暴地抽打着窗户玻璃，发出噼里啪啦的密集声响，仿佛在为这场刚刚结束的权力交锋奏响一曲沉重而激烈的终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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