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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房隔间狭小而简洁,仅有一榻一几,与外面藏书万卷、象征着权力核心的正厅仅一帘之隔。萧璟躺在坚硬的榻上,却能清晰地听到外面萧琰翻阅奏折时纸张摩擦的细微声响,以及偶尔响起的、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咳嗽声。
每一丝声响都像是一种无形的煎熬,提醒着他与那个掌控他命运的男人之间,近在咫尺却又遥不可及的距离。萧琰将他安置在此处,与其说是保护,不如说是一种更高级的驯化——让他无时无刻不沉浸在自己的权威之下,感受着自身的渺小与无力。
萧璟辗转反侧,白日里的一幕幕在脑中翻腾:萧琰引弓时的从容强大,接过令牌时深邃难测的眼神,以及那俯身下来时,带着龙涎香气的、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嫉恨与自卑如同毒藤,缠绕着他的心脏,而一丝对于那强大力量的、不该有的畏惧性吸引,又让这痛苦变得更加尖锐。
不知过了多久,外间的声响终于停了。烛火被吹熄了几盏,光线黯淡下来。接着是衣物窸窣的声音,脚步声向着隔间而来。
萧璟瞬间绷紧了身体,屏住呼吸。
帘子被掀开,萧琰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挡住了外面大部分的光线,只在轮廓边缘勾勒出一圈朦胧的光晕。他没有立刻进来,只是站在那里,目光落在榻上的萧璟身上,在昏暗中如同幽深的潭水。
“还没睡?”萧琰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的沙哑,在这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萧璟没有回答,只是维持着面向墙壁的姿势,假装已经入睡。他感觉到萧琰的视线在他背上停留了许久,那目光如有实质,仿佛能穿透薄被,看穿他伪装的平静。
终于,脚步声再次响起,却是走向了隔间里唯一的几案。萧琰拿起火折子,重新点燃了上面的一盏小油灯。昏黄的光线充盈了这方小天地,也将他的影子投在墙壁上,巨大而扭曲。
萧璟能感觉到他在几案旁坐了下来,似乎并没有离开的打算。一种更深的压迫感弥漫开来。
“阿璟,”萧琰的声音再次响起,平静无波,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穿透力,“你知道,朕为何一定要将你带回来吗?”
萧璟依旧沉默,指甲却悄然掐入了掌心。
萧琰似乎也并不需要他的回答,自顾自地说下去,像是在陈述一个既定的事实:“不仅仅因为你是朕的弟弟,更因为……你是朕的东西。”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一种奇异的偏执,“从你出生那一刻起,就注定是。朕容忍你的逃离,容忍你的小动作,不过是猫捉老鼠的游戏,但游戏的终点,从未改变。”
他的话语如同冰锥,刺入萧璟的耳膜。“东西”……原来在他心中,自己始终只是一件所有物。
“那个影七,”萧琰话锋突然一转,提到了这个让萧璟心头巨震的名字,“他跟了朕十年,是朕亲手从死人堆里捡出来的,一手培养成最锋利的刀。朕很好奇,究竟是什么,能让他生出反骨?”
萧璟的心跳骤然加速。萧琰果然怀疑影七与他有接触!这是在试探,还是已经掌握了什么?
“朕给了他权力,地位,甚至……信任。”萧琰的声音冷了几分,“可他似乎忘了,刀,永远只能是刀。若不听话,便失去了存在的价值。”
这话里的杀意毫不掩饰。萧璟几乎能想象到影七如果被抓到,会是什么下场。那个在黑暗中给予他一线生机的“影子”……
“还有苏家那个丫头,”萧琰继续道,语气带着一丝轻蔑的玩味,“倒是比她那个死脑筋的父亲有意思些。可惜,仇恨蒙蔽了双眼,注定成不了大事。你以为她真的在乎你?她看中的,不过是你‘靖王’这个身份可能带来的便利罢了。”
他在离间!用最残忍的方式,剥开可能存在的温情,将一切关系都染上利用与算计的色彩。
萧璟死死咬住牙关,不让一丝声音溢出。他不能回应,不能落入萧琰的语言陷阱。
见他一味沉默,萧琰似乎失去了耐心。他站起身,脚步声逼近床榻。
阴影笼罩下来,萧璟能感觉到他站在榻边,居高临下地注视着自己。那目光如同实质,几乎要将他看穿。
一只温热的手掌,轻轻落在了他的额头上,拂开他因假寐而紧闭的眼睫上并不存在的碎发。动作堪称温柔,却让萧璟浑身的寒毛都竖了起来。
“阿璟,别再挑战朕的耐心了。”萧琰的声音近在咫尺,带着温热的气息拂过他的耳廓,“乖乖留在朕身边。你想要什么,朕都可以给你。除了……自由。”
他的指尖顺着萧璟的颊侧缓缓下滑,掠过脖颈敏感的皮肤,带来一阵战栗,最终停留在他的锁骨处,微微用力。
那是一个充满占有欲和警告意味的动作。
萧璟的呼吸几乎停滞,全身的肌肉都僵硬到了极点。屈辱、愤怒、恐惧,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对于这种绝对掌控的生理性战栗,交织在一起,几乎要将他撕裂。
他知道,只要他此刻睁开眼,流露出哪怕一丝一毫的抗拒或哀求,都会满足萧琰某种扭曲的掌控欲。
所以他不能。
他只能继续扮演一个沉睡的、或者说,一个被迫接受一切的傀儡。
时间在无声的对抗中缓慢流逝。萧琰的手指在他锁骨上停留了许久,最终,还是缓缓收了回去。
“睡吧。”他淡淡道,语气听不出情绪。
脚步声再次响起,帘子被放下,外间传来他躺下的细微声响。
隔间内,只剩下萧璟一个人,和那盏摇曳的、仿佛永远不会熄灭的油灯。
他缓缓睁开眼,眼中已是一片猩红,充满了压抑到极致的恨意与不甘。锁骨处似乎还残留着那带着薄茧的指腹触感,如同一个烙印。
萧琰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都在试图摧毁他的意志,磨平他的棱角,让他彻底沦为依附品。
他绝不能让他得逞。
萧璟的目光,落在了几案上那盏油灯,以及灯旁,萧琰随手放下的一枚用于拆阅火漆印的、尖锐的金簪上。
一个疯狂的念头,如同黑暗中滋生的藤蔓,悄然爬上了他的心头。
或许,他可以利用这近在咫尺的“便利”,去做些什么。比如,弄清楚那枚令牌的真相,比如,找到影七,问清楚他背叛的原因。
风险巨大,一旦失败,万劫不复。
但……与其这样毫无尊严地被慢慢磨死,不如放手一搏。
他盯着那点昏黄的烛火,眼中闪烁着孤注一掷的冷光。
烛影摇红,映照着他苍白而决绝的脸庞,也映照着这北境行营深处,一场注定无法回头的暗夜博弈。长夜,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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