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言琛站在舞台中央，聚光灯在他挺括的肩线上勾勒出一圈耀眼的光晕，将他本就出众的气质烘托得如同舞台剧的男主角，每一个角度都无可挑剔。他调整了一下立式麦克风的高度，这个简单的动作却让台下原本细微的交谈声彻底平息下来。所有人的目光，或好奇，或期待，或带着商业式的审视，都聚焦在他身上。
他没有立刻开始惯常的、逻辑严谨、数据翔实的商务总结。那双深邃的眼眸，如同浸了墨的寒星，缓缓扫过全场，目光所及之处，仿佛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让空气都凝滞了几分。最终，他的视线穿越了人群，精准地、牢牢地锁定在了台下某个位置——那里站着身穿香槟色礼服的林小溪。
她的心，在他目光投来的瞬间，便不受控制地骤然收紧，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他眼神里的情绪太复杂，太浓烈，与她记忆中任何时候的他都不同。那里面有她熟悉的温柔与爱意，但更深层的，是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一种压抑了太久、亟待喷薄而出的情感洪流。
他微微倾身，靠近话筒，薄唇轻启。通过高品质的音响设备，他那把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嗓音，被放大，清晰地传递到宴会厅的每一个角落，敲击在每个人的耳膜上，也重重地敲在林小溪的心上。
“各位来宾，晚上好。” 他的开场白很寻常，语气却带着一种不同寻常的郑重，“首先，感谢诸位在百忙之中莅临‘磐石’项目的庆功宴，见证启明星集团的又一个里程碑。”
标准的商务致辞开头，让台下一些人稍稍放松了姿态，准备聆听一番关于市场、前景和感谢词。
然而，顾言琛的话锋，在短暂的停顿后，猛地一转。
“但在今晚，庆祝‘磐石’的成功与辉煌之前，”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让人无法忽视的力量，瞬间抓住了所有人的注意力，“请允许我，借用几分钟的时间，抛开所有商业身份和角色，完成一个……埋藏在我心底，很多年，很多年的愿望。”
**嗡——**
台下响起一片压抑不住的哗然和窃窃私语。什么愿望？顾总要做什么？几乎所有人的好奇心都被吊到了顶点。唯有知晓内情的苏晓晴，在人群里紧紧攥住了拳头，兴奋又紧张地看着舞台，又看看身边明显已经僵住的小溪。
林小溪感觉自己的呼吸都停滞了。她看着他，看着他站在那片耀眼的光里，神情是前所未有的认真，甚至带着一丝孤注一掷的虔诚。昨晚他说的“普通的一天”，他带她去陶艺工作室的安抚，此刻都像退潮后的沙滩，露出了底下真实的意图——他早就计划好了！就在今晚，就在此刻！
顾言琛无视了台下的骚动，他的目光，自始至终都没有离开过林小溪。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她一个人。
“很多年前，” 他再次开口，声音里带上了一种回忆的悠远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痛楚，“也是在这样一个不太冷的夜晚，我在一个大学校园里，遇到了一个女孩。”
他的声音通过麦克风，缓缓流淌，带着一种讲述故事般的魔力。
“她有点冒失，报到的时候手忙脚乱，却有着一双无比清澈、充满朝气的眼睛。那时候我就想，这个女孩，真有意思。” 他的唇角，在追忆中，几不可查地弯起了一个极温柔的弧度，那笑意驱散了他眉宇间惯常的冷峻，让他整个人都变得柔和起来。
台下的议论声渐渐小了下去，所有人都被这个故事的开头吸引。这是……顾总的私人故事？
“后来，我们相识，相知。她像一束光，猝不及防地照进我按部就班、甚至有些灰暗的世界。她会因为我一句无意的话脸红，会在我工作疲惫时，笨拙地给我泡一杯味道奇怪的茶，会在我遇到瓶颈时，用她那种认死理的劲儿，陪着我一遍遍查找资料，找到突破口……” 他诉说着那些遥远的、属于大学时代的细节，语气温柔得能滴出水来。每一个字，都像一颗小石子，投入林小溪的心湖，漾开圈圈涟漪。那些被她刻意尘封的、属于初恋的甜蜜记忆，汹涌地席卷而来。
“我爱上她了，毋庸置疑，且无比确定。” 顾言琛的声音陡然变得坚定，目光灼灼地看着台下的她，“我甚至以为，我们可以就这样，一直走下去。”
说到这里，他的话音顿住了。脸上那温柔的追忆之色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刻骨的痛悔和凝重。舞台的灯光似乎也感知到了他情绪的变化，稍稍黯淡了一些，将他挺拔的身影笼罩在一片朦胧的光影里，平添了几分脆弱感。
“但是，我犯了一个错误。” 他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压抑的痛苦，“一个……愚蠢、自以为是，并且无法被轻易原谅的错误。”
台下一片寂静。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因为家族的施压，因为年轻气盛时那可笑的、自以为是的‘保护’，我选择了最伤人的方式，推开了她。” 他没有回避，没有为自己找任何冠冕堂皇的借口，而是直接将最血淋淋的伤口剖开，暴露在所有人面前。“我对自己说，这是为了她好，是为了我们的未来。可我独独忘了问她，她愿不愿意，她能不能承受。”
他的目光紧紧锁着林小溪，那里面有深深的歉意，有无法磨灭的悔恨。
“我去了w市。三年。” 他吐出这几个字，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那三年，每一天都像是凌迟。白天我用疯狂的工作麻痹自己，但每一个深夜，脑海里都是她的样子，她笑的样子，她哭的样子，还有……最后在机场，她看着我，说‘顾言琛，你心太狠了’的样子。”
当这句几乎被林小溪遗忘的、充满绝望的控诉从他口中说出时，她浑身猛地一颤，眼眶瞬间就红了。她以为他忘了，或者说，她宁愿他忘了！那是她最痛的时候，留下的最深的伤痕！
“那句话，像一把淬了毒的刀，在我心里插了三年，时时刻刻提醒着我，我失去了什么。” 顾言琛的声音带着清晰的哽咽，但他强忍着，没有让那份脆弱失控，“我告诉自己，顾言琛，你必须站起来，必须变得足够强大，强大到足以对抗所有风雨，然后……回去，把她找回来。哪怕她恨我，怨我，我也要回去，亲口对她说一声‘对不起’，然后，用我余下的所有生命，去弥补，去祈求她的原谅。”
他的告白，不是单纯的甜言蜜语，而是混杂着血泪的忏悔和坚定不移的决心。这比任何完美的情话都更具有冲击力。台下已经有不少感性的女性宾客开始悄悄拭泪。
“后来，我们重逢了。” 顾言琛继续说着，声音渐渐恢复了平稳，却带着更深的眷恋，“在公司里，我再次见到了她。她变得更加优秀，更加耀眼，像一颗经过打磨的钻石，散发着让我无法移开目光的光芒。但我却不敢靠近了。我害怕，害怕看到她眼中对我的陌生和恨意。”
他深吸一口气，像是要汲取力量。
“我像个卑劣的胆小鬼，用工作的名义接近她，试探她。我看着她独自面对风雨，心疼得快要发疯，却只能躲在冰冷的面具后面，用最苛刻的要求去鞭策她，美其名曰‘培养’，实则……是我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她，如何重新开始。”
他苦笑着，坦诚着自己重逢初期的挣扎与别扭。
“我们一起经历了很多。有误解，有危机，也有并肩作战的信任。” 他的目光变得柔和而深邃，仿佛穿越了时光，看到了他们共同经历的点点滴滴，“我看着她在阴谋诡计中挣扎求生，看着她用她的智慧和坚韧一次次化险为夷，看着她在我……在我因为家族压力而情绪失控、甚至不小心伤到她的时候，她依旧选择相信我，或者，至少，给了我解释的机会。”
他的话语，将过去几个月乃至几年间，两人之间所有的纠缠、痛苦、挣扎、信任与不信任，都浓缩在了这短短的几分钟里。每一个词，都对应着一段刻骨铭心的过往。
“时间，证明了我的愚蠢，也见证了我的狼狈和成长。” 顾言琛的声音再次变得无比清晰、坚定，他向前走了一小步，更靠近舞台边缘，目光如同最炽热的火炬，牢牢地钉在林小溪身上，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如同宣誓般说道：
“但它更让我无比确定，无比清醒地认识到——”
他停顿了一秒，仿佛要将积蓄了半生的力量都灌注到接下来的话语中。
“林小溪，你就是我顾言琛此生唯一的挚爱，是嵌入我骨血无法剥离的一部分，是我无论穿越多少黑暗和荆棘，都一定要紧紧抓住的光。是我……想要共度余生的妻子。”
“妻子”！
这两个字，如同最终审判的钟声，在极致寂静的宴会厅里轰然炸响！
所有人都被这直接、霸道、毫无转圜余地的终极告白震得失语。
林小溪更是如同被施了定身咒，呆呆地站在原地，望着舞台上那个将一颗真心赤裸裸捧到她面前的男人。眼泪毫无征兆地夺眶而出，顺着脸颊滑落，滴在她紧捂着嘴唇的手背上，滚烫得吓人。
他说的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钥匙，精准地打开了她记忆的锁，那些甜蜜的、痛苦的、挣扎的、温暖的画面纷至沓来，几乎要将她的理智淹没。爱意如同汹涌的潮水，瞬间冲垮了她所有的心理防线。
而就在这时，顾言琛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再次倒吸一口凉气的举动。
他没有等待她的回应，也没有任何预兆，直接迈开了脚步，一步，一步，坚定而沉稳地，走下了舞台的台阶。
（第292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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