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顾言琛那个几乎要掠夺走所有呼吸和理智的吻之后，仿佛被无限拉长，又仿佛只是心跳漏拍的一瞬。
宴会厅内，落针可闻。
那令人窒息的寂静，比之前的任何喧闹都更要震耳欲聋。所有人的目光，都像被无形的线牵引着，死死钉在舞台中央那片被聚光灯笼罩的区域。那里，刚刚结束了一场情感浓度高到足以引爆空气的唇齿纠缠。
林小溪的大脑依旧是一片空白的嗡鸣。唇上残留的触感滚烫而清晰，带着顾言琛独有的清冽气息和一种近乎绝望的力度，仿佛烙印，深深镌刻在她的感官记忆里。她甚至能尝到一丝淡淡的、属于他的味道，混合着自己刚刚滑落泪水的咸涩。
他刚刚……吻了她。
在众目睽睽之下，用一种近乎蛮横的、不容置疑的方式，堵住了她所有即将脱口而出的话语，也短暂地封印了她心底那些翻江倒海的恐惧和挣扎。
那个吻，不像求婚，更像是一场灵魂的确认，一场带着惩罚与祈求的宣誓主权。
她被他紧紧箍在怀里，腰肢上他手臂的力量大得惊人，仿佛要将她揉碎嵌入骨血。托在她后颈的手掌，指尖甚至带着细微的颤抖，暴露了他平静表面下汹涌的恐慌。他的吻，从最初的霸道掠夺，到后来的缠绵深入，再到最后几乎带着卑微的舔舐……每一种变化，都像一记重锤，敲打在她敏感的心弦上。
她回应了。
在那个意乱情迷的瞬间，身体的本能背叛了理智的枷锁。她抓住了他胸前的衣料，像溺水的人抓住浮木，生涩却诚实地回应了他的索取。
直到他缓缓放开她，额头相抵，鼻息交织，用那双盛满了痛苦与深情的眼眸凝视着她，沙哑地问她“感受到了吗？”时，她才猛地从那个被情感支配的迷梦中惊醒。
聚光灯的光柱依旧灼热，刺得她眼睛发疼。她能清晰地感觉到来自四面八方的、无数道目光的聚焦，那些目光里充满了震惊、好奇、探究，或许还有不屑与同情。它们像无数根细密的针，扎在她裸露的皮肤上，让她刚刚被吻得有些发烫的身体，瞬间泛起了一层寒意。
**“当众……”**
这两个字如同魔咒，再次在她脑海里尖锐地响起。
顾言琛的吻，可以暂时麻痹她的神经，可以让她感受到他滔天的爱意和决心，却无法在一瞬间就根除那深植于骨髓的不安。
三年前机场那个决绝的背影，奶奶电话里那句冰冷的“自知之明”……这些画面，如同早已设定好的程序，在她即将做出重大承诺时，不受控制地跳出来，组成一道坚固的、名为“恐惧”的屏障。
她爱他。
这一点，在刚才那个吻里，在她回应的瞬间，已经确认无误。
可正是因为这爱太深、太沉，她才更加害怕。害怕这盛大的、被所有人见证的承诺，最终会像美丽的泡沫，一触即破。害怕自己鼓起勇气交付出去的、毫无保留的信任，会再次被现实击得粉碎。她害怕的不是顾言琛此刻的真心，而是那不可控的未来，以及自己是否还有勇气再次承受从云端跌落的痛楚。
“当众答应”，意味着她要立刻、马上，将自己所有的脆弱和未来，赤裸裸地展现在这里，绑定在这枚璀璨的戒指上。她需要的是一个更私密、更安全的空间，来安放她这份历经磨难才失而复得的、小心翼翼的爱情。
顾言琛紧紧盯着她，没有错过她眼中任何一丝细微的变化。他看到她从意乱情迷中逐渐清醒，看到她眼底重新积聚起的、熟悉的挣扎和恐惧。那颗刚刚因为她的回应而短暂雀跃的心，再次沉甸甸地坠了下去。
他明白了。
他的吻，终究还是没能彻底驱散她心底的阴霾。
他看到了她微微颤抖的、更加苍白的嘴唇，看到了她抓住他衣襟的手指在一点点松开，看到了她试图避开他目光的、闪躲的眼神。
一股冰冷的绝望，如同藤蔓，开始缠绕他的心脏。
他是不是……又搞砸了？
是不是他逼得太紧，反而将她推得更远？
他握着戒指盒的手，无意识地收紧，那坚硬的棱角硌得掌心生疼。他几乎要用尽全身的力气，才能克制住自己不再次将她狠狠拥入怀中，用更激烈的方式去确认她的存在，去驱逐她的不安。
但他不能。
他看到了她眼底那抹熟悉的、类似于自我保护般的疏离。他怕自己的强势，会彻底吓跑她。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却依旧带着无法掩饰的沙哑和一丝微不可查的乞求：
“溪溪……”他唤她，声音低得只有他们两人能听清，“看着我。”
林小溪的心脏猛地一缩，被他声音里那几乎破碎的温柔刺痛。她缓缓抬起眼帘，对上了他的视线。
他的眼睛，依旧深邃如夜空，只是里面原本璀璨的星河仿佛被蒙上了一层灰烬，只剩下一种近乎哀伤的、执着的亮光。那里面映着她自己苍白而慌乱的脸。
“告诉我，”他几乎是一字一顿，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胸腔里艰难地挤压出来，“你的答案。”
他需要一句话。一个明确的，哪怕是他最不想听到的答案。也好过此刻这种凌迟般的沉默和猜测。
全场依旧寂静。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等待着女主角的最终宣判。这戏剧性的一幕，早已超出了普通商业庆功宴的范畴，变成了一场真实的情感拉锯战。
苏晓晴在台下紧张地攥紧了拳头，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她既希望好友幸福，又心疼她此刻的挣扎。
周铭面无表情地站在角落，但微微蹙起的眉头显示他并非毫无波澜。
林小溪的嘴唇动了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干涩得发疼。
说“我愿意”吗？那三个字明明已经到了嘴边，却被无形的恐惧之手牢牢按住。
说“不”吗？那又绝非她的本意。她怎么忍心，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将他捧出的真心摔得粉碎？
两种极端的情感在她体内疯狂冲撞，几乎要将她撕裂。
眼泪，再次不受控制地蓄满了眼眶，模糊了她看向他的视线。
顾言琛看着她蓄满泪水的、充满了痛苦和挣扎的眼睛，看着她微微摇动的、仿佛承载了千钧重量的头，他心中的那点微弱的希望，终于彻底熄灭了。
一种巨大的、冰冷的失落感，如同海啸般将他淹没。
他甚至能听到自己心脏碎裂的声音，清晰而刺耳。
就在他几乎要放弃，要狼狈地收回那枚显得无比可笑的戒指时——
林小溪用尽了身体里最后一丝力气，猛地吸了一口气，仿佛即将溺毙的人浮出水面。她抬起颤抖的手，几乎是抢夺般，一把抓起了顾言琛之前为了方便亲吻而放在旁边演讲台上的、尚未关闭的麦克风。
这个突兀的动作，让顾言琛瞳孔骤缩，也让全场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她拿着麦克风的手抖得厉害，指节泛白。她看着顾言琛，眼泪终于冲破了堤坝，顺着苍白的脸颊滚落，滴在她昂贵的礼服前襟，洇开深色的痕迹。
她的声音通过麦克风传了出来，带着无法抑制的、清晰的颤抖，每一个字都像是裹着冰碴和火焰，砸在寂静的空气里，也砸在顾言琛的心上：
“顾言琛……”
她叫了他的全名，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眷恋和歉意。
“……对不起。”
这三个字，如同最锋利的冰锥，瞬间刺穿了顾言琛所有的防御。他脸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变得一片惨白。握着戒指盒的手猛地一颤，那小小的丝绒盒子几乎要脱手而出。他眼中最后的光，在她吐出这三个字的瞬间，彻底碎裂，化为一片茫然无措的、深不见底的痛楚。
他看着她，仿佛听不懂这三个字的意思。
而林小溪，在说完“对不起”之后，仿佛用掉了所有的勇气。她看着他那瞬间破碎的眼神，心痛得几乎无法呼吸，巨大的负罪感和同样强烈的自我保护本能交织在一起，让她无法再面对下去。
她必须离开。立刻，马上。
否则，她怕自己会崩溃，会不管不顾地扑进他怀里，说出违心的承诺，或者……彻底被这巨大的压力压垮。
她哽咽着，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对着麦克风，也是对着他，说出了那句早已在心中盘旋了无数遍的、真实的诉求：
“我……我需要时间。”
话音落下的瞬间——
“轰——！”
原本死寂的宴会厅，如同被投入了一颗炸弹，瞬间炸开了锅！
哗然之声四起！
难以置信的惊呼，压抑不住的议论，混杂着抽气声，交织成一片混乱的交响。
“她说什么？需要时间？”
“当众拒绝顾总的求婚？我的天！”
“这……这简直……”
“我没听错吧？顾言琛被拒绝了？”
“这林总监也太……”
各种目光，惊愕、不解、同情、甚至幸灾乐祸，如同实质的箭矢，从四面八方射向舞台中央那两个身影。
顾言琛僵立在原地。
“我需要时间。”
这五个字，在他的脑海里反复回荡，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把钝刀，在他的心脏上反复切割。
不是直接的拒绝，却比直接的拒绝更让他感到无力和绝望。
时间……
他给过她三年时间，换来的是更深的隔阂和伤痕。
而现在，她还需要更多的时间。
他看着她泪流满面的脸，看着她眼中那近乎乞求的、希望他理解的神色，一股巨大的、几乎要将他吞噬的悲凉和痛楚，席卷了他全身。
他输了。
输给了她心底那道，他亲手划下，却始终无法跨越的鸿沟。
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垂下了那只一直举着戒指盒的手。动作僵硬得如同生锈的机器。
那枚璀璨的钻戒，依旧在丝绒垫子上闪烁着冰冷而讽刺的光芒，见证着这一场盛大开场，却惨淡收场的求婚。
他什么都没有说。
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眼神空洞，仿佛所有的生命力都在那一刻被抽走了。那英俊的脸上，只剩下一种近乎麻木的、深沉的痛苦。
（第296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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