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叙白一句话，瞬间将饭桌上那股因为身份背景而产生的微妙隔阂感，拉回到了工作的频道上。
他一开口，连陆衡都不再拿胡涛开涮，所有人都下意识地坐直了身体。
这，就是404律所不成文的规矩。
可以插科打诨，可以嬉笑怒骂，但只要谈起案子，所有人必须拿出百分之百的专注。
林默将桌上的茶杯往旁边挪了挪，给桌面腾出了一块空地，用手指在上面点了点，权当是战术板。
“刘沐阳的案子，核心问题其实不在于刘沐阳本人。他只是一个被推到前台的靶子，真正的对手，是站在他对面，那个所谓的‘联盟’，以及背后操纵这一切的人。”
话音刚落，最活跃的依旧是胡涛。
他一拍大腿，脸上还带着刚才在门口丢了面子的不忿，恶狠狠地开口：“要我说哪有那么麻烦！什么狗屁联盟，不就是一群低级圈子的小货色吗？直接找人把他们那个所谓的联盟给端了，一锅烩了，万事大吉！”
“现在是法治社会，咱能不能靠谱点，别一天到晚净整这些没用的。”林默黑着脸，毫不客气地怼了回去。
胡涛被噎了一下，脖子一缩，随即又嘿嘿嘿地笑了起来，不再说话。
他就是嘴上痛快痛快，真让他干，他也不敢。
这时，一直没怎么说话的刘承，清了清嗓子，终于找到了自己发挥的舞台。
他从业多年，处理过的复杂案件不计其数，这种舆论战和法律战交织的案子，他有经验。
“胡涛说的虽然糙，但理不糙。我们的确需要想办法打掉这个联盟，但不能用盘外招，而是要在法庭上，用法律的武器，堂堂正正地把它打掉。”
刘承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身上那种属于资深大状的专业气场，不自觉地散发出来。
“我建议，我们可以在法庭上，对这个所谓的‘联盟’的合法性和动机，提出正式的质询和指控。我们可以申请法庭调查，要求他们公开组织架构、资金来源、以及成员构成。他们既然以诚信和品质为名，就没有理由拒绝。”
“他们不敢公开。”陆衡一针见血地指出，“一旦公开，他们操控网络舆论、进行商业欺骗的行为就全暴露了。”
“没错。”刘承点了点头，“所以，这本身就是我们进攻的突破口。我们要做的，就是在法庭上，一步步揭露他们对网络舆情的操控，以及对消费者的欺诈行为。把这场针对刘沐阳个人的名誉侵权案，升级为一场消费者对食品健康安全的监督案！”
刘承越说越兴奋，思路也越来越清晰。
“而且，林律，你别忘了，龙国律师协会那边，现在正看着我们呢。韩主任的话说得很明白，他们期待我们做出成绩。那咱们就干脆搞大一点，把这个案子办成一个标杆！通过这次的六百六十六餐厅案件，彻底打响我们404律所的名号，也算是给协会领导交上一份完美的答卷！”
“这个思路好！”
“刘律牛逼！”
陈麦和胡涛都忍不住附和起来。
就在这时，包厢的雕花木门被轻轻推开。
之前那位富态的中年男人，亲自领着两名穿着素雅旗袍的服务员，端着几个托盘走了进来。
“周公子，各位，菜来了，请慢用。”
菜品被一一摆上桌。
一盘红亮诱人的家常豆腐，一碟翠绿欲滴的清炒时蔬，还有一锅冒着热气的菌菇汤。
无论是菜色还是摆盘，都透着一股浓浓的家常味道，精致，但绝不奢华。
刘承和陈麦看着这几道菜，心里都有点犯嘀咕。
就这？
这地方搞得这么神秘，规矩这么大，结果就吃这个？
陈麦更是有些心疼胡涛，觉得他这面子工程做得有点亏本。
他拿起筷子，尝了一口那盘看起来最普通的家常豆腐。
豆腐入口即化，豆香浓郁，一股难以言喻的鲜美瞬间在味蕾上炸开。
好吃！这是他吃过最好吃的豆腐！
他忍不住又夹了一筷子，然后戳了戳旁边正埋头猛吃的胡涛的胳膊，压低了声音问道：“哎，老胡，这菜味道是不错，就是......看起来有点普通啊。这一桌得多少钱？”
胡涛正把一块豆腐送进嘴里，闻言，动作顿了一下。
他抬起头，看了一眼满脸好奇的陈麦，又扫了一眼同样竖起耳朵的刘承，脸上露出一种高深莫测的笑容。
他终于找到了一个可以把面子挣回来的领域。
他放下筷子，清了清嗓子，指了指桌上那盘已经被吃掉小半的家常豆腐，用一种云淡风轻的语气说道：“这个豆腐，看见没？叫‘一品雪花’。用的不是普通黄豆，是北疆天山脚下，雪水灌溉、一年只产三百斤的白玉黄豆，磨豆腐的水，是每天从玉泉山运过来的泉水。这盘菜，一万八。”
“噗——”
陈麦刚喝进嘴里的一口茶，差点喷出来。
“一……一万八？”他感觉自己的舌头都大了。
胡涛很满意他的反应，继续指着那碟青菜：“那个，叫‘碧玉翡翠’。不是什么稀罕菜，就是普通的小青菜。不过呢，只取最嫩的菜心，而且种植过程不能用任何化肥农药，全靠人工除虫，所以成本高。这盘，八千八。”
他又指了指那锅汤：“那个汤就更简单了，几种野生菌菇。不过采摘地点在南省的原始森林里，采回来必须在六小时内处理完毕，不然就失了鲜味。这锅，三万六。”
胡涛顿了顿，做了个总结陈词。
“最主要的不是贵，是稀罕。就说这个豆腐，一天就卖四份，来晚了，或者面子不够大，你有钱也吃不上。”
整个房间，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周叙白和陆衡还在慢条斯理地吃着，仿佛胡涛报出的不是菜价，而是什么无关紧要的数字。
林默则是笑眯眯地看着，似乎对这一切早有预料。
陈麦整个人都裂开了。
他看着自己碗里那块还没来得及吃的豆腐，感觉手里的筷子有千斤重。
这一口下去，得小一千块钱吧？
这吃的是饭吗？这吃的是金子啊！
刘承也是一脸呆滞，他感觉自己十几年的律师生涯白干了。他辛辛苦苦熬夜写状纸，唇枪舌战开庭，一单案子忙活下来，可能还不够在这里吃一盘豆腐的。
这一刻，他深刻地理解了什么叫作“世界的参差”。
这顿饭，后面大家吃得都有些小心翼翼。
吃完饭，众人走出那个古朴的四合院，回到了现实世界。
胡涛这次没再咋呼，默默地开车把大家送回了金科家园。
周末总是愉快而短暂的。
周一，律所按部就班地处理着一些日常咨询，没有什么大事发生。
很快，时间就来到了周二。
刘沐阳的案子，开庭在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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