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乎所有人意料，李法官并没有直接宣判，而是加入了一段长长的论述。
“消费者，对商品和服务，享有自由评价的权利。这其中，自然包括赞美，也包括批评。批评或许尖锐，或许主观，但只要基于真实的消费体验，它就是消费者权利神圣不可侵犯的一部分。它是市场经济的净化器，是鞭策商家进步的动力。”
“任何商家，都无权因为一条负面评价，就剥夺评价者的尊严，践踏其合法权益。面对争议，正确的途径是沟通、是澄清、是诉诸法律。而被告人许天佑，选择了最野蛮、最卑劣、也是最愚蠢的方式——网络私刑。”
“他试图用有组织的暴力，去压制一个消费者的声音。他试图用‘社会性死亡’的恐吓，去建立一个不允许差评存在的‘一言堂’。这不仅是对被害人个人的侵害，更是对我们所有人赖以生存的公共秩序的公然破坏！是对市场公平竞争环境的毁灭性打击！”
“如果今天，法律容忍了这种行为，那么明天，我们每一个人，都可能因为一句真话，而成为下一个被围剿的对象。我们的网络空间，将不再有真实的声音，只剩下资本控制下的虚假繁荣和噤若寒蝉的沉默。这，绝不是法治社会所允许的！”
李法官的这番话，掷地有声，每一个字都像是在回应林默之前的辩论。他用最权威的语言，将林默那些看似“出格”的言论，全部纳入了国家法律的庄严框架之内。
林默站在那里，嘴角勾起一抹几乎无法察觉的弧度。
漂亮。
这才是他想看到的判决。
李法官的目光，最后落在了那张宣判结果的纸上。他深吸一口气，声音提到了最高。
“现在，本庭宣判！”
“被告人许天佑，犯侵犯公民个人信息罪，判处有期徒刑一年，并处罚金人民币一万元。”
“犯寻衅滋事罪，判处有期徒刑五年，并处罚金人民币十万元。”
“决定对被告人许天佑，数罪并罚，执行有期徒刑五年，并处罚金人民币十一万元！”
五年！
寻衅滋事罪的顶格！
整个法庭，在这一瞬间，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随即，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议论声！
顶格了！真的顶格了！
“肃静！”
李法官的法槌，还没来得及落下。
“关于本案附带民事诉讼部分。”他看着判决书，继续宣读，“被告人许天佑的犯罪行为，给被害人刘沐阳造成了直接经济损失与严重的精神损害。经本庭确认，原告方提出的直接经济损失十九万四千元，事实清楚，证据充分，本庭予以支持。”
“关于精神损害抚慰金部分。考虑到被告人犯罪手段之恶劣，持续时间之长，给被害人造成的心理创伤之后果极其严重，其‘社会性死亡’的言论，主观恶意之深，社会危害性之大，远超普通侵权案件。本庭认为，原告方提出的一百八十万元精神损害抚慰金的请求，符合本案特殊情况，于法有据，本庭……予以全额支持！”
“判令被告人许天佑，于本判决生效之日起十日内，一次性赔偿被害人刘沐阳各项损失，共计人民币，一百九十九万四千元！”
“砰！！！”
法槌，轰然落下！
那声音，像是为这场轰轰烈烈的审判，画上了一个震耳欲聋的句号。
钱为民双腿一软，彻底瘫坐在了椅子上，他双目无神地望着天花板，嘴里无意识地呢喃着：“全额支持……全额支持……”
一个时代，落幕了。
刘沐阳再也支撑不住，身体顺着椅子滑落在地，他抱着双膝，像个孩子一样，放声大哭。那哭声里，有无尽的委屈，有沉冤得雪的释放，更有劫后余生的庆幸。
记者席的闪光灯，已经连成了一片刺眼的白光，疯狂地记录着这历史性的一刻。
“闭庭！”
李法官敲下最后一槌，转身离去，背影决绝而坚定。
法庭的秩序，在法官离席的瞬间，彻底失控。
林默没有理会周围的喧嚣，他走过已经变成一具行尸走肉的钱为民，走到了蜷缩在地上痛哭的刘沐阳面前。
他蹲下身，拍了拍那个还在颤抖的肩膀。
刘沐阳抬起一张被泪水和鼻涕糊满的脸，哽咽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林默从口袋里掏出那包用剩下的纸巾，又塞回他怀里，然后站起身。
“行了，哭够了就起来。”
他的声音，一如既往地带着点不耐烦的调侃。
“走，吃饭去。我请客。”
刘沐阳愣愣地看着他，抽噎着问：“吃……吃什么？”
林默咧开嘴，露出一口白牙，笑得像个恶作剧得逞的少年。
“点最贵的红烧肉。我保证，绝对没有肥皂味。”
这六个字，比判决书上那两百万的数字，更让他感到一种真实的、落地的安全感。
他挣扎着，手脚并用地从地上爬起来，接过林默塞过来的纸巾，胡乱地在脸上擦着。
“走。”林默没再多说，转身就朝法庭外走去。
刘沐阳踉跄地跟上，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云端，虚浮，却又充满了劫后余生的轻盈。
然而，当法庭那扇厚重的大门被推开的瞬间，一股比庭审时更加狂暴的声浪，扑面而来！
“出来了！他们出来了！”
“咔嚓！咔嚓！咔嚓咔嚓咔嚓！”
闪光灯瞬间汇成一片白色的海洋，晃得人睁不开眼。数十个话筒，像是饥饿的食人鱼，从四面八方猛地戳了过来，几乎要捅进他们的嘴里。
“林检察官！请问您对这次顶格判决有什么看法！”
“您在最后陈词中的言论充满了情绪，这是否符合公诉人的职业规范？”
“刘沐阳先生！两百万的赔偿！你现在心情如何！这笔钱能弥补你的创伤吗？”
“钱为民当庭认罪！不败神话破灭！您认为这是法治的胜利吗？”
一个个问题，如同子弹一般密集地射来。
刘沐阳本能地向后缩去，刚刚建立起来的一点点勇气，在这场风暴面前，瞬间就要被撕碎。他感觉自己像是一只被剥了皮的兔子，暴露在无数猎人的枪口之下。
就在这时，一只手有力地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林默向前跨了半步，将他大半个身子护在了身后。
他没有回答任何一个问题，只是清了清嗓子，用一种不大，却足以盖过所有嘈杂的声音，懒洋洋地开口了。
“让让，都让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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