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枫推开祖宅那扇吱呀作响、漆皮剥落的厚重木门,午时略显刺眼的阳光让他微微眯起了眼。
门外的庭院,与其说是庭院,不如说是一片荒芜的场地。杂草丛生,原本铺设的石板早已碎裂不堪,缝隙里顽强地探出各种不知名的野草。院墙低矮处有多处坍塌,只用些碎石勉强垒起,形同虚设。
而此时,这片象征着林家衰败的庭院,却被一群不速之客充斥着令人窒息的压力。
五名膀大腰圆、穿着皮质镶钉轻甲、腰佩长剑的护卫,呈半圆形散开,眼神倨傲轻蔑,如同看着圈里的羔羊。为首一人,穿着丝绸紧身上衣,外罩一件绣着繁复(但在林枫看来略显俗气)花纹的锦缎外套,肚子微凸,下巴抬得几乎与地面平行,正是罗伯特男爵。他手里漫不经心地把玩着一副马鞭,脸上挂着毫不掩饰的讥讽和贪婪。
老弗兰紧随林枫身后,虽然身体在耐久光环的微弱滋养下挺直了些,但面对这阵势,脸色依旧苍白,手心沁出冷汗。他低声道:“大人,小心,罗伯特是三级战士,他带的护卫也都有二级战士的实力……”
林枫微微点头,目光平静地扫过全场。耐久光环的效果持续发挥着,虽然无法直接增加力量,却让他因穿越和宿醉而紊乱的气息平稳下来,头脑也异常清醒。他清晰地感知到,淡金色的光环恰好将他自己、老弗兰,以及身后门内(他刻意让晓晓待在门内阴影处,但仍在光环范围内)的晓晓笼罩其中。
“罗伯特男爵,”林枫开口,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稳定感,打破了庭院里压抑的沉默,“带这么多人闯入我的府邸,所为何事?”
罗伯特男爵似乎有些惊讶于林枫的镇定。在他印象里,这个废黜子爵每次见到他,要么是醉醺醺的麻木,要么是色厉内荏的咆哮。今天似乎有些不同?不过,这细微的不同很快被他归咎于对方死要面子的强撑。
他嗤笑一声,马鞭虚点着林枫:“林枫子爵,别装糊涂了。去年冬天你穷得揭不开锅,从我这里借的三百斤黑麦,说好开春还四百斤。现在春天都快过去了,连颗麦壳都没见着。怎么,堂堂子爵,想赖账不成?”
记忆浮现,所谓的“借粮”,确实是原主被逼到绝境时的无奈之举,利息高得离谱,本就是罗伯特设下的圈套。
“借款契约我记得,”林枫不动声色,“约定的还款日期,似乎还有半个月才到期。”
罗伯特脸色一沉,他没想到林枫记得这么清楚,但他早有准备:“哼!半个月?我等不了了!谁知道半个月后你这子爵府还在不在?万一你跑了,我找谁去?废话少说,今天要么还粮,要么,就拿你祖宅旁边那片林子抵债!我已经请来了税务官大人作证,立下字据,咱们两清!”
他身后一名穿着王国低级税务官服饰、眼神闪烁的瘦小男子上前一步,假惺惺地行了个礼:“子爵大人,按照王国律法,债务到期前,若债权人有充分理由怀疑债务人无法履约,可要求提前以抵押物清偿。罗伯特男爵的担忧,不无道理啊……”
这是连最后的脸皮都不要了,强行逼宫。老弗兰气得浑身发抖:“你们……你们这是抢劫!那片林子至少值两千斤粮食!”
“老东西,这里轮得到你说话吗?”罗伯特身边一个脸上带疤的护卫厉声喝道,手按上了剑柄。
林枫抬手,止住了想要争辩的老弗兰。他感受到门内晓晓因恐惧而加重的呼吸声,心中那股保护欲更盛。硬拼是下策,必须智取。
他目光直视罗伯特,忽然放缓了语气:“男爵大人,那片林地是林家祖产,意义非凡。可否再宽限几日?我或许能想办法凑齐粮食。”
罗伯特见林枫似乎“服软”,得意之色更浓,以为对方终于怕了:“宽限?哈哈,林枫,你以为你还是以前的子爵吗?你现在就是个空架子!别说几天,就是给你几年,你也凑不齐!别做梦了!今天,要么签字画押,要么……”他冷笑着,目光扫过破败的祖宅,“我就只好自己动手,‘清点’一下你这里还有什么值钱的东西了!”
这是赤裸裸的威胁,意图强行闯入,甚至可能伤及晓晓。
林枫心知无法善了,他深吸一口气,脑海中飞速盘算。耐久光环目前的效果是减轻疲劳、加速恢复,用于战斗,最大的优势在于……持久力!
他脸上露出一种被逼到绝境的屈辱和挣扎,脚步“踉跄”地后退半步,仿佛虚弱不堪,同时暗中将光环的效果主要集中在了老弗兰身上。
“弗兰……扶,扶我一下……”他声音“虚弱”地说。
老弗兰虽不明所以,但忠实地上前一步,搀住林枫的手臂。顿时,他感到一股更明显的暖流涌入身体,连年轻时征战留下的一些暗伤带来的隐痛都减轻了不少,精力莫名旺盛起来。
罗伯特见状,更是鄙夷,对身边那个刀疤护卫使了个眼色:“去,帮我们‘体弱’的子爵大人一把,把字据拿给他好好看看!”
刀疤护卫狞笑一声,大步上前,伸出粗壮的手爪,就要去抓林枫的胳膊,意图强行让他按手印。
就是现在!
林枫眼中精光一闪,那副“虚弱”的模样瞬间消失!他低喝一声:“弗兰!”
早已在光环作用下调整到最佳状态的老弗兰,如同被上紧发条的机械,反应极快!他几乎是本能地向前踏出半步,使出一个军中常见的格挡技巧,用臂膀猛地撞开刀疤护卫抓来的手!
“砰!”
一声闷响。刀疤护卫猝不及防,被撞得一个趔趄,差点摔倒。他万万没想到,这个看起来半只脚踏进棺材的老家伙,竟然有这么大的力气和这么快的反应!
“老东西!你找死!”刀疤护卫恼羞成怒,彻底拔出长剑,其他护卫也纷纷剑拔弩张,围了上来。
“保护大人!”老弗兰毫无畏惧,虽然赤手空拳,却摆出战斗姿态,将林枫护在身后。在耐久光环的支撑下,他感觉自己的体力前所未有的充沛,动作比年轻时还要敏捷几分。
罗伯特男爵也吃了一惊,但随即暴怒:“反了!反了!给我拿下这个老奴!连那个废物子爵一起教训!”
战斗一触即发!
林枫冷静地站在老弗兰身后,全力维持着光环。他发现,集中精神引导,光环的效果似乎能稍微增强一丝。他就像是一个战场指挥官,虽然自身不直接搏杀,却通过光环默默影响着战局。
刀疤护卫怒吼着挥剑砍向老弗兰。老弗兰年纪虽大,但早年也是经历过战火的老兵,基础扎实,此刻在耐久光环的加持下,脚步灵活,险之又险地避开了劈砍,甚至还能瞅准机会,用巧劲格开对方的剑锋,发出“铛”的金铁交鸣声(老弗兰袖中藏着一把短铁尺)。
但毕竟双拳难敌四手,另一名护卫从侧面偷袭,剑尖划破了老弗兰的衣袖,带起一道血痕。
“弗兰爷爷!”门内的晓晓看到鲜血,吓得惊叫出声。
林枫心中一紧,但他强迫自己冷静。他注意到,罗伯特男爵虽然叫嚣得厉害,却并未亲自出手,似乎自恃身份,也可能是想看看虚实。
必须打破僵局!擒贼先擒王!
林枫目光锁定罗伯特,心中默念:“光环,集中!”
他将耐久光环的效果绝大部分收拢,仅仅覆盖自身!顿时,一股更强的暖流涌遍全身,疲惫感进一步消退,甚至连感官都似乎敏锐了一丝!他深吸一口气,趁着老弗兰勉强挡住正面攻击的瞬间,猛地从老弗兰身后窜出!
他不是冲向那些护卫,而是直接扑向站在稍后方的罗伯特男爵!
这一下出乎所有人意料!在罗伯特和护卫们看来,林枫这个“废物”应该躲在老仆身后瑟瑟发抖才对,怎么敢主动出击?而且还是冲向最强的三级战士罗伯特?
“大人小心!”有护卫惊呼。
罗伯特也是愣了一下,随即露出残忍的笑容:“找死!”他甚至没有拔剑,自信地一拳裹挟着劲风,狠狠砸向林枫的面门!三级战士的力量,足以开碑裂石!他仿佛已经看到林枫骨断筋折的场景。
然而,林枫扑击是假,诱敌是真!就在罗伯特出拳的瞬间,林枫前冲的脚步诡异的一扭,展现出现代搏击中的滑步技巧,险险避开拳风,同时身体一矮,不是攻击,而是合身撞向罗伯特的中盘!
这不是战士的打法,更像是街头斗殴的缠斗!但极其有效!
罗伯特势在必得的一拳打空,重心已失,又被林枫全力一撞(虽然力量远不如他,但时机和角度刁钻),顿时下盘不稳,“蹬蹬蹬”连退好几步,差点一屁股坐倒在地,模样狼狈不堪!
而林枫也被反震之力弹开,摔倒在地,浑身骨头像散了架一样痛,但在耐久光环的持续作用下,伤势并未加重,且恢复速度明显加快。
“男爵大人!”
护卫们惊呆了,纷纷舍了老弗兰,冲向罗伯特。
老弗兰也抓住机会,喘着粗气退到林枫身边,将他扶起。刚才短短的交手,若没有光环支撑,他早已落败。此刻他看向林枫的眼神,充满了震惊和难以置信。大人刚才那一下,虽然毫无章法,却精准、果决,完全不像往日!
罗伯特男爵在护卫的搀扶下站稳,脸色由红转青,由青转黑,奇耻大辱!他竟然被一个废物当众撞倒!
“杀了他!给我杀了他!”罗伯特状若疯狂,彻底撕下了伪装,拔出腰间的长剑,剑锋指向林枫,杀意凛然!
五名护卫加上一名三级战士,真正的杀局降临!
林枫的心沉到谷底,耐久光环毕竟不是战斗光环,刚才的冒险一搏已是极限……难道真要死在这里?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住手!”
一个清脆却带着冰冷威严的声音,突兀地从院墙的一角响起。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身影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地坐在一段残破的墙头上。
那是一个看起来约莫十六、七岁的少女,穿着一身便于行动的黑色紧身衣裤,勾勒出初具规模的姣好曲线。她的面容精致得如同人偶,却没有任何表情,一双深邃的眼眸如同古井寒潭,扫过庭院中的众人,最终落在被护卫扶起、羞怒交加的罗伯特身上,嘴角勾起一丝若有若无的讥诮。
最引人注目的是,她手中把玩着几片薄如柳叶的飞刀,刀锋在阳光下闪烁着幽蓝的光泽,显然淬有剧毒。
“光天化日,强闯贵族府邸,逼债夺产,还要行凶杀人?”少女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寒意,“罗伯特男爵,王国律法,什么时候成了你家的厕纸了?”
罗伯特瞳孔骤缩,他竟完全没察觉这少女是何时出现的!而且,从对方身上,他感受到了一种极其危险的气息,尤其是那几片飞刀,让他脖颈发凉。
“你是什么人?”罗伯特厉内荏地喝道,“敢管我的闲事!”
少女轻轻跃下墙头,动作轻盈如猫,落地无声。她无视那些紧张的护卫,径直走到林枫身前几步远的地方,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一瞬,似乎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随即又看向罗伯特。
“我是什么人不重要。”少女把玩着飞刀,语气平淡,“重要的是,我看这老头(指老弗兰)身手不错,忠心可嘉,这小姑娘(目光扫过门缝后吓坏的晓晓)也挺可怜。至于你,罗伯特男爵……”
她顿了顿,飞刀在指尖灵活翻转:“你猜,是我的飞刀快,还是你这些废物资护卫的剑快?或者,你觉得自己三级战士的皮,比黑纹犀的皮还厚?”
威胁!赤裸裸的威胁!但配合她那神出鬼没的出现方式和冰冷的眼神,这威胁极具分量。
罗伯特脸色变幻不定。他摸不清这少女的底细,但那种杀手般的气质做不得假。为了一个破落户林枫,得罪一个可能是某个强大组织成员的神秘高手,不值得!
“好!好!林枫,算你走运!”罗伯特咬牙切齿,色厉内荏地放下狠话,“不过这事没完!我们走!”
他狠狠瞪了林枫和那神秘少女一眼,带着满腔怒火和疑惑的护卫,灰溜溜地快步离开了林家祖宅。那个税务官更是早就像兔子一样溜得没影了。
庭院里瞬间恢复了寂静,只剩下喘息未平的老弗兰,挣扎着站定的林枫,以及那个突然出现、又瞬间化解了危机的黑衣少女。
林枫看着眼前这位不速之客,心中充满了警惕和疑问。她是谁?为什么帮我们?有什么目的?
少女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收起飞刀,目光再次落在林枫身上,这次带着一丝更明显的好奇。
“你刚才撞倒罗伯特那一下,”她歪了歪头,语气似乎有了一丝淡淡的趣味,“虽然很难看,但很有意思。”
就在这时,里屋的门被推开,晓晓小脸上还挂着泪珠,像只受惊的小鸟般跑出来,一把抱住林枫的腿,把小脸埋进去,身体还在微微发抖。
少女的目光落在晓晓身上,那万年寒冰般的眼神,似乎微不可察地融化了一丝丝。
林枫轻轻拍着女儿的背安抚,抬头看向黑衣少女,深吸一口气,郑重地说道:
“多谢姑娘出手相助。未请教?”
少女看了看他,又看了看紧紧依偎着他的晓晓,淡淡开口:
“你可以叫我……‘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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