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西苑在寂静中更显幽深。林木蓊郁，亭台影影绰绰，仿佛蛰伏着无数未知的危险。
墨羽亲自审问那小太监，未费太多周折便撬开了他的嘴。他原是端妃安插在景阳宫的耳目，那飞鸟暗号指向西苑“听雨轩”附近的一棵古柏，是传递消息的固定地点。至于点心，他只知道是端妃宫里的人让他埋下的，具体用途并不知晓。
得到确切地点，行动立刻展开。为免打草惊蛇，裴砚与秦绾决定亲自前往听雨轩附近坐镇指挥。此举风险极大，裴砚伤势未愈，西苑地形复杂，极易遭遇埋伏。但唯有亲临，才能根据瞬息万变的局势做出最及时的决断。
养心殿内，秦绾替裴砚换上便于行动的深色常服，动作间难掩担忧：“你的伤……不如我独自前去，你在此等候消息？”
裴砚握住她系衣带的手，指尖微凉，力道却不容置疑：“无妨，我自有分寸。”他看着她，目光在昏黄的烛光下深邃如渊，“西苑情况不明，你一人去，我不放心。”
简单的话语，却让秦绾心头一暖，所有劝阻的话都咽了回去。她知道他决定的事，很难改变，更知道这份“不放心”背后，是远超同僚之谊的牵挂。
“好。”她低声应道，手下动作更快了些，仔细替他整理好衣袍，确保不会摩擦到伤口。
子时三刻，两乘不起眼的小轿悄无声息地出了宫，直奔西苑。墨羽早已带人提前清场并布下暗哨，侯小乙则率精锐贴身护卫。
听雨轩坐落在一片竹林掩映的水榭旁，夜风吹过，竹叶沙沙作响，更添几分诡秘。那棵作为标记的古柏虬枝盘结，屹立在听雨轩后方不远处的坡地上。
裴砚与秦绾在距离古柏百余步外的一处假山石后隐匿下来。此处视野开阔，又能借助假山阴影遮蔽身形。孙院正也被秘密带来，守在一旁，以防万一。
夜色深沉，只有偶尔从云层缝隙漏下的惨淡月光，勾勒出景物模糊的轮廓。时间在等待中缓慢流逝，四周只有风声虫鸣，静得令人心头发毛。
秦绾下意识地靠近裴砚一些，能感受到他因伤痛而比常人稍显急促的呼吸声。她悄悄伸出手，在黑暗中寻到他的手，轻轻握住。
他的手依旧冰凉，在她温热的掌心包裹下，几不可察地颤了一下，随即反手将她握紧。两人都没有说话，交握的双手在袖袍的遮掩下，传递着无声的支撑与力量。
约莫过了一炷香的功夫，竹林深处传来极其细微的窸窣声。
来了！
所有人的精神瞬间绷紧。
只见一个穿着灰色斗篷、身形矮小的人影，如同鬼魅般从竹林阴影中闪出，快步走向那棵古柏。他在树下驻足，警惕地四下张望。
借着微弱的月光，秦绾隐约看到那人蹲下身，似乎在树根处摸索着什么。
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只听“咻”的一声锐响，一支弩箭不知从何处射出，直取那灰衣人的后心！
“小心！”秦绾失声低呼。
几乎在同一瞬间，潜伏在附近的墨羽如同猎豹般扑出，手中短刃精准地格开了那支致命的弩箭，发出“铛”的一声脆响！
“有埋伏！保护大人和郡主！”侯小乙低喝一声，护卫们瞬间收缩，将裴砚和秦绾护在中心。
竹林四周骤然亮起十数点火光，映出一个个手持兵刃、面容冷硬的黑衣人！他们显然早已埋伏在此，就等着接头人出现，杀人灭口！
“杀！”为首的黑衣人一声令下，杀手们如同潮水般涌上！
刹那间，刀光剑影撕裂了夜的宁静，金铁交鸣之声不绝于耳。墨羽与侯小乙带着暗卫与杀手战作一团，厮杀惨烈。
那灰衣人见势不妙，转身就想钻回竹林逃跑。
“抓住他！”裴砚声音冷冽，虽虚弱，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两名暗卫立刻摆脱纠缠，直扑那灰衣人。
然而，对方似乎对西苑地形极为熟悉，那灰衣人身形灵活，在竹林间几个穿梭，竟甩开了追兵，眼看就要没入更深的黑暗。
“不能让他跑了！”秦绾急道，那可能是找到“老主子”或男婴的关键人物！
裴砚眸光一寒，强提一口气，对墨羽喝道：“西北方向，截住他！”
墨羽闻言，虚晃一招，身形如同鬼魅般向西北方掠去，果然抢先一步堵住了灰衣人的去路。两人瞬间交手，那灰衣人武功不弱，但显然不是墨羽的对手，几招之下便被制服。
与此同时，侯小乙等人也渐渐控制了局面，将剩余的黑衣杀手或斩杀或擒获。
战斗很快结束，空气中弥漫开浓郁的血腥气。
秦绾扶着裴砚从假山后走出，他方才强行动用气力，脸色比之前更加苍白，额上冷汗涔涔，却依旧强撑着站得笔直。
“大人，郡主，刺客共计一十六人，毙命九人，生擒七人，包括那个灰衣人。”墨羽上前禀报，身上沾着点点血迹。
裴砚点了点头，目光扫过地上横七竖八的尸体和垂头丧气的俘虏，最后落在那被反剪双臂、斗篷掀开的灰衣人脸上——那是一个面容普通、眼神却异常阴鸷的中年人。
“带回去，严加审讯。”裴砚的声音带着疲惫，却依旧冰冷，“务必问出他们的据点，以及西苑藏匿之人的具体位置。”
“是！”
“清理现场，不留痕迹。”裴砚又补充了一句。
暗卫们立刻行动起来。
秦绾扶着裴砚，能感觉到他身体的重量越来越沉，几乎大半都倚靠在自己身上。她心中揪紧，低声道：“我们回去吧，你需要立刻休息。”
裴砚没有反对，他确实已经到了极限。
一行人迅速撤离了西苑，如同来时一般悄无声息。
回到养心殿，天色已近黎明。孙院正立刻为裴砚诊治，伤势果然因方才的强行支撑而有些反复。
秦绾守在一旁，看着他因忍痛而紧蹙的眉头，看着他毫无血色的唇，心中又是后怕，又是心疼。若那支冷箭的目标是他……若他方才强行出手导致伤势恶化……
她不敢再想下去。
这一次西苑之行，虽然抓住了关键人物，却也印证了对手的狠辣与严密。他们仿佛在与一个无形的幽灵搏斗，每一次以为抓住线索，都会遭遇更凶猛的反扑。
前路，似乎更加迷雾重重。
但至少，他们又撕开了对方的一道防线。
秦绾轻轻握住裴砚微凉的手，看着他沉沉睡去的容颜，目光坚定。
无论前路如何，她都会陪他走下去。
直至，拨云见日，水落石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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