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没亮透,清欢小筑的灶间就闹开了。阿黄把尾巴卷成个毛球,蹲在春桃脚边哼哼,鼻尖直往她手里的油纸包钻 —— 那是沈砚之今早特意绕路买的芝麻烧饼,还带着炉温。春桃拍开它的脑袋:“馋鬼!这是给小姐路上垫肚子的,再抢把你拴柴房!”
“别吓唬它,” 苏清欢肩上搭着布巾,正把昨晚泡好的黄豆倒进竹篮,“阿黄昨晚帮着看铺子,有功。” 她说着掰了半块烧饼丢给阿黄,狗爪子一扒就塞嘴里,噎得直伸舌头,惹得两人笑出声。
王伯背着个藤筐从后门进来,筐里码着新鲜的黄瓜和萝卜,沾着露水:“城西那片的旱黄瓜刚下来,脆得能掐出水,做酱菜正好。李大叔当年跟苏三夫人学的酱菜,最讲究原料鲜灵。” 他把黄瓜往石板上一放,“我跟陈婆打听了,老李厨馆在西巷最里头,门口挂着个破酱缸盖子当幌子,好找。”
说话间,巷口传来马蹄声,沈砚之骑着匹枣红马立在巷口,马背上搭着个布囊。“沈大人这是要赶考啊?” 春桃探出头笑,“还骑上大马了。”
沈砚之翻身下马,拍了拍马背:“御史台今早有差事,顺道送你们过去,省得你们找车耽误工夫。” 他瞥了眼春桃手里的竹篮,“这黄瓜看着不错,比上次柳玉茹送的蔫黄瓜强十倍。”
春桃立刻接话:“那是!柳家的人连买菜都透着小气,哪比得上咱们自己挑的!” 说着拎着竹篮就往马边凑,阿黄颠颠儿跟在后面,时不时用头蹭沈砚之的裤腿。
苏清欢把青铜小鼎裹进布囊背好,刚要出门,就见赵老爹挑着点心担跑过来,手里举着张泛黄的纸:“清欢丫头,昨晚想起来了!这是苏三夫人当年做‘琥珀酱瓜’的方子,李大叔最稀罕这个,你拿去给他看,保管他认你!”
苏清欢接过方子,纸页边缘都磨毛了,上面的字迹娟秀,还画着酱缸的图样。“多谢赵老爹!回头给您留两罐新酱菜!”
几人上了路,枣红马走得稳当,春桃坐在马侧的竹筐里,晃着腿数路边的铺子:“沈大人,您说柳玉茹今天会不会再捣乱?昨天面粉没坑着咱们,说不定憋着别的坏呢。”
沈砚之牵着马缰绳,脚步轻快:“她要是敢来,正好让御史台的人抓个现行 —— 最近正查商户勾结士族欺压同行的案子,柳家刚好送上门。” 他说着往苏清欢那边偏了偏头,“不过你放心,有你这‘鼎神’在,她那点伎俩不够看。”
苏清欢笑了:“什么鼎神,就是个做饭的。倒是沈大人,昨天拿腰牌吓唬王掌柜的样子,比县太爷还威风。”
“那是给他脸了,” 沈砚之哼了一声,“要是再敢掺假,直接把他铺子封了 —— 吃的东西掺假,比贪赃枉法还缺德。”
说话间就到了西巷,巷子比棉花巷窄些,墙根下摆着不少腌菜坛子,空气里飘着咸香。春桃一眼就瞥见了那破酱缸盖子幌子,兴奋地喊:“找到了!你看那盖子,比阿黄的饭盆还破!”
铺子不大,门楣上写着 “老李厨馆”,门口摆着两张矮桌,一个穿灰布短衫的老汉正蹲在门口择菜,手上的老茧比王伯的还厚。苏清欢走上前拱手:“请问是李大叔吗?我是苏婉娘的女儿苏清欢。”
老汉猛地抬头,手里的菜都掉了:“你…… 你说你是谁的女儿?” 他眯着眼打量苏清欢,突然抓住她的手腕,“这眉眼,跟婉娘当年一模一样!你娘呢?她当年入宫后就没消息了!”
“我娘…… 已经不在了。” 苏清欢声音轻了些,把赵老爹的方子递过去,“这是我娘当年的酱菜方子,赵老爹说您认识。”
李大叔接过方子,手都在抖,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是她的字!当年她教我做酱菜,说这方子得用山泉水泡料,酱缸要埋在老槐树下,不然出不来那股子清香味。” 他往铺子里喊,“老婆子!快沏茶!婉娘的闺女来了!”
铺子里钻出来个胖妇人,手里还拿着锅铲:“真的?当年婉娘做的酱瓜,我家娃能就着吃三碗饭!” 她拉着苏清欢往屋里坐,“快进来,外面晒!”
屋里摆着四张方桌,墙角堆着十几个酱缸,缸口蒙着粗布。李大叔给苏清欢倒了杯茶:“你娘当年开欢味斋的时候,我还是个帮厨。她做菜讲究,连洗菜的水都要过滤三遍,说‘食材干净,吃的人才安心’。后来宫里招御厨,点名要她去,她临走前把酱菜方子抄给我,说‘要是我回不来,你就把这手艺传下去,别让它绝了’。”
春桃啃着烧饼插嘴:“我家小姐现在开了清欢小筑,厨艺比当年苏三夫人还厉害!昨天做的桂花糯米藕,抢都抢不着!”
“真的?” 李大叔眼睛亮了,“那你会不会做琥珀酱瓜?当年你娘做的酱瓜,外面裹着一层琥珀色的糖霜,咸甜口,脆得掉渣。”
苏清欢刚要开口,就听见门口传来摔碗的声音,一个穿绸缎衣裳的汉子叉着腰喊:“什么破馆子!酱菜都是酸的,想毒死老子是不是?”
李大叔脸一沉:“张二愣子!你昨天刚买了酱瓜,说好吃得很,今天怎么又来找茬?”
那汉子正是柳玉茹派来的,昨晚得了柳家管家五两银子,让他来砸李大叔的场子,顺便给苏清欢添堵。他梗着脖子喊:“昨天是昨天!今天这酱瓜就是酸的!我看你这馆子是不想开了!” 说着就要去掀门口的酱缸。
沈砚之上前一步,手按在腰间:“光天化日之下寻衅滋事,当街邻都是瞎子?” 他眼神冷得像冰,“要不要我带你去御史台说说,柳家给了你多少银子,让你在这儿撒野?”
张二愣子心里一虚,却还硬撑:“你是谁?少管闲事!我…… 我是来吃饭的,菜不好吃还不让说了?”
苏清欢走过去,拿起桌上的酱瓜尝了一口,脆生生的,咸甜适中:“这酱瓜味道正好,倒是你嘴里一股酒气,怕不是喝多了找错地方了?” 她瞥了眼张二愣子腰间的玉佩,那玉佩上刻着 “柳府” 二字,“柳家的下人倒是清闲,不去伺候主子,跑来市井馆子找茬。”
张二愣子脸色一变,刚要发作,就见几个街坊围了过来:“张二愣子,你别欺负李大叔老实!昨天我还买了他的酱瓜,好吃着呢!”“就是!柳家的人没一个好东西,肯定是故意找茬!”
李大叔也来了火气,抄起旁边的炒勺:“你今天要是敢掀我的酱缸,我就跟你拼了!当年婉娘教我,做手艺得守本分,可没教我受气!”
张二愣子见势不妙,转身就要跑,阿黄突然扑上去,咬住他的裤腿不放。春桃叉着腰喊:“想跑?把柳家给你的银子交出来!不然让阿黄咬你屁股!”
张二愣子吓得脸都白了,慌忙掏出二两银子扔在地上:“别咬!银子给你们!我再也不来了!” 阿黄这才松口,叼着银子跑到苏清欢脚边,尾巴摇得欢快。
街坊们哄笑起来,李大叔擦了擦汗:“多亏了你们,不然我这酱缸真要被掀了。” 他看向苏清欢,“婉娘当年也遇见过这种事,也是靠街坊帮衬才躲过去。她说‘做美食的,得先有人心,才有人气’,这话一点没错。”
苏清欢点头:“我娘说得对。对了李大叔,我娘当年入宫前,有没有说过什么特别的事?比如…… 有人让她做不该做的菜?”
李大叔皱着眉想了想:“有!她入宫前几天,柳家的老夫人来找过她,想让她给宫里的某位大人做‘安神汤’,还说要加一味特别的料。你娘当场就拒了,说‘食材能养人,不能害人’。后来她入宫没多久,就传来‘病逝’的消息,我总觉得不对劲。”
沈砚之眼神一凛:“柳家果然跟你娘的死有关。我回头去御史台查当年的卷宗,定能找出线索。”
苏清欢摸了摸怀里的青铜小鼎,鼎身微微发热,像是在呼应她的心思。“李大叔,我想跟您学做琥珀酱瓜,您能教我吗?我想把我娘的手艺传下去。”
李大叔大喜过望:“当然能!这手艺本来就该是你的!走,我带你去看酱缸!” 他领着苏清欢到墙角,掀开一个酱缸的粗布,里面的酱色鲜亮,香气扑鼻,“你娘当年说,这酱得晒足三十天,每天搅三遍,雨天还得盖棉被保温。”
苏清欢把带来的黄瓜拿出来,刚放进酱缸边的竹篮,青铜小鼎就泛出微光,黄瓜表面的细绒毛竟慢慢褪去,看着更水灵了。李大叔眼睛瞪圆了:“这…… 这跟你娘当年的小鼎一样!她那鼎也能让食材变鲜,说是什么厨神信物!”
“这就是我娘留下的鼎。” 苏清欢把小鼎拿出来,鼎身的云雷纹在光下清晰可见。
李大叔伸手摸了摸鼎身,眼眶发红:“真是它!当年婉娘说,这鼎能辨食材好坏,还能让酱菜更入味。你娘没白疼你,把这么宝贝的东西留给你了。”
春桃凑过来看热闹:“李大叔,这鼎还能筛面粉呢!昨天筛的面粉比雪花还细!”
几人正说着,沈砚之的小厮跑了过来,手里拿着个纸包:“大人!柳家管家刚给张二愣子送银子,被我们抓着了!这是供词!”
沈砚之接过供词看了一眼,冷笑一声:“柳玉茹倒是胆大,不仅敢害清欢小筑,还敢寻衅滋事。这下柳家得好好喝一壶了。”
李大叔拍着大腿笑:“大快人心!当年柳家就老欺负婉娘,现在终于有人治他们了!” 他转身进了屋,拿出来个陶罐,“这是我腌的酱瓜,你们带回去尝尝,跟你娘做的比一比。”
苏清欢接过陶罐,沉甸甸的,还带着余温。“多谢李大叔!等我做好新的酱瓜,第一时间给您送过来!”
几人告辞离开,阿黄叼着陶罐跟在后面,尾巴摇得欢快。春桃坐在马筐里,晃着腿说:“小姐,咱们今天收获真大!不仅找着了李大叔,还抓了柳家的人,连酱菜方子都有了!”
“是啊,” 苏清欢望着西巷的方向,阳光洒在酱缸上,泛着温暖的光,“我娘当年的手艺,终于能传下去了。”
沈砚之牵着马缰绳,脚步放得很慢:“等查清楚你娘的事,我就帮你把欢味斋的牌子再挂起来。”
苏清欢转头看他,他耳尖微热,赶紧别开脸:“我就是觉得,这么好的手艺,不该埋没。”
春桃在旁边偷笑:“沈大人,您是不是想天天吃小姐做的酱瓜啊?”
沈砚之咳嗽一声:“也…… 也不是不行。”
苏清欢忍不住笑了,阳光透过树叶洒在她脸上,暖融融的。阿黄突然停下脚步,对着路边的糖葫芦摊叫了两声,沈砚之无奈地笑:“行了,给你买一串 —— 跟你主子一样,嘴馋。”
回到清欢小筑时,王伯已经把馄饨馅拌好了,见他们回来,忙迎上去:“怎么样?李大叔认你了吗?”
“认了!还给了我们酱瓜呢!” 春桃把陶罐递过去,“李大叔说小姐娘当年做的酱瓜可好吃了!”
苏清欢把青铜小鼎放在灶台上,鼎身泛着微光,像是在诉说着过往。她打开陶罐,酱瓜的香气立刻飘了出来,阿黄凑过来蹭她的腿,惹得众人笑出声。
夕阳透过窗户洒进来,灶台上的酱瓜泛着琥珀色的光,馄饨的香气混着酱菜的咸香,弥漫在整个清欢小筑。苏清欢看着身边忙碌的几人,摸了摸怀里的方子,心里踏实极了 —— 有手艺,有小鼎,有真心待她的人,这人间烟火气,就是最好的清欢。
阿黄突然叼着块酱瓜跑过来,苏清欢摸了摸它的头,心里暗道:柳玉茹,你要是再敢来捣乱,我就用我娘的酱菜方子,让你知道什么叫 “手艺压人”—— 毕竟,美食从来不是害人的工具,是暖人心的底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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