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没亮透,清欢小筑的灶房就闹开了。春桃蹲在地上扒拉柴火,嘴里碎碎念:“沈大人这择菜的手艺,怕是跟山里的猴子学的 —— 昨儿那荠菜择得跟遭了蝗灾似的,今儿可别再祸祸我家小姐的宝贝食材!”
“咳咳。” 月白长衫的身影在门口顿了顿,沈砚之提着个沉甸甸的食盒进来,耳尖先红了三分,“福瑞斋的枣泥糕,刚出炉的。” 他把食盒往案上一放,目光飞快扫过灶台边的青铜小鼎 —— 那鼎正泛着淡淡的暖光,底下压着张昨天找到的鼎纹纸条,旁边泡着的干香菇竟比寻常泡发的饱满三倍,菌褶里还沾着细碎的水光。
“哟,这是用枣泥糕堵我嘴呢?” 春桃跳起来掀开食盒,一股甜香扑出来,“可惜啊,除非沈大人今儿能把青菜择出个花样来,不然我还是要揭您的短!”
苏清欢正拿着块豆腐琢磨,闻言笑出声:“别逗他了,沈大人今儿是来当‘护卫’的,不是来当学徒的。” 她指尖在豆腐上轻轻一按,那豆腐竟软乎乎地晃了晃,比寻常的嫩了不止一点 —— 昨晚她把豆腐放进青铜小鼎里浸了半夜,今早捞出来时,连豆腥味都散得干干净净。
“这豆腐跟嫩豆花似的,能做素斋?” 春桃凑过来戳了戳,“太后娘娘吃惯了山珍海味,会不会嫌素得寡淡?”
“你忘我娘的主了?” 苏清欢拿起刀,刀刃划过豆腐时竟没沾一点碎渣,“这‘宫廷素斋’讲究‘素而不寡,清而不淡’,得用鲜字压阵。” 她把切好的豆腐块放进鼎里,鼎身微光一闪,豆腐表面立马裹了层淡淡的莹润光泽,“等会儿再配上王伯采的野山菌,保管比肉还香。”
正说着,王伯挑着菜筐进来了,筐里的冬笋带着泥,野山菌用松针裹着,还滴着露水:“清欢丫头,你要的‘寒江雪’笋来了!昨儿跑了三座山才找着,这笋子嫩得能掐出汁,比宫里的冬笋还强些。”
“王伯您这是把后山都翻遍了吧?” 春桃赶紧接菜筐,“柳玉茹要是知道您这么帮我们,指不定又要派翠儿来撒泼。”
“她敢!” 王伯往灶里添了根柴,火光映得他胡子发亮,“昨儿顺天府的人找周老三问话,柳府都快成过街老鼠了,她还敢出来蹦跶?再说有沈大人在,她那些小伎俩不够看的。”
沈砚之刚拿起一棵青菜要择,听见这话手一顿,耳根更红了:“我只是…… 顺路保护。”
“顺路能顺到天天来送葱送点心?” 春桃撇撇嘴,突然眼睛一亮,“哎,李御厨的徒弟来了!”
院门口站着个穿蓝布衫的小厨子,手里捧着个漆盒,跑得满头大汗:“苏姑娘,李御厨让我送东西来!说您今儿要入宫做素斋,这是御膳房的‘素油’,比外面的香十倍。” 他把漆盒递过来,又压低声音,“御厨还说,库房的守卫今儿换了班,是当年三夫人的老部下,姓赵。”
苏清欢心里一动,打开漆盒,一股清冽的油香飘出来,青铜小鼎竟微微发烫 —— 这油果然是好东西。“替我谢李御厨,回头我做碗素面送过去。”
等小厨子走了,沈砚之已经把青菜择得七七八八,虽然还是有些歪歪扭扭,但总算没再留菜根。春桃凑过去瞅了瞅,难得没挤兑他:“算你过关,等会儿素斋让你多吃两块。”
收拾妥当正要出门,巷口突然传来叫卖声:“糖炒栗子哟 —— 刚出锅的糖炒栗子!” 春桃眼睛一亮,拉着苏清欢就要去买,沈砚之已经快步走了过去,不一会儿提着袋热气腾腾的栗子回来,还细心地剥了壳,递了颗给苏清欢:“尝尝,甜的。”
“沈大人这是把‘护卫’当成交际花了?” 春桃咬着栗子含糊不清,“又是枣泥糕又是栗子的,比我家小姐还懂吃。”
苏清欢笑着摇头,把栗子仁放进嘴里 —— 甜香混着烟火气,倒比寻常栗子多了几分暖意。三人一路往皇宫去,外城的早市正热闹,卖豆腐的陈嫂挥着勺子打招呼,张大爷拎着鸟笼喊 “清欢丫头,今儿的素斋可得给太后露一手”,沈砚之跟在旁边,一身月白长衫混在市井里,倒少了些御史的冷硬,多了些温和。
到了御膳房门口,刚要进去,就见个胖厨子叉着腰拦路,脸上的肥肉颤了颤:“哪儿来的野丫头?御膳房也是随便进的?”
“睁大你的狗眼看看!” 春桃立马炸毛,“这是苏清欢苏姑娘,李御厨请进来做素斋的!”
胖厨子斜着眼打量苏清欢,嘴角撇得能挂油壶:“李御厨老糊涂了吧?让个市井厨娘做御膳?我看是想砸了御膳房的招牌!” 他伸手就要推苏清欢,手腕突然被人扣住,沈砚之的声音冷得像冰:“御膳房的规矩,是让你对李御厨请来的人动手?”
胖厨子抬头一看,见是沈砚之,脸瞬间白了 —— 谁不知道这位御史大人最是较真,上次就参了御膳房克扣食材的事。他赶紧松手,赔笑道:“是小人有眼不识泰山,沈大人恕罪!”
进了御膳房,里头早有几个厨子等着,见苏清欢进来,都露出不屑的神色。一个瘦高个厨子阴阳怪气:“苏姑娘要用什么食材?我们这儿的山珍海味怕是你没见过,别手抖砸了碗。”
“用不上那些。” 苏清欢指了指带来的菜筐,“就用这些冬笋、野菌、豆腐,再借御膳房的灶台一用。”
瘦高个厨子嗤笑:“就这破东西?太后娘娘吃了怕是要掀桌子!”
苏清欢没理他,径直走到灶台边,把豆腐从青铜小鼎里捞出来,放进热油里。“滋啦” 一声,香气瞬间漫开,连刚才不屑的厨子都忍不住抽了抽鼻子。她又把野山菌倒进锅里,加了点高汤,鼎身微光一闪,菌子的鲜味立马浓了十倍,连御膳房梁上的麻雀都扑棱着翅膀飞了过来。
“这…… 这是什么手艺?” 瘦高个厨子看得眼睛发直,刚才的不屑早没了踪影。
“做菜的手艺。” 苏清欢头也不抬,往锅里加了勺素油,“不是靠山珍海味堆出来的,是靠心。”
正忙着,突然听见外面吵起来,翠儿叉着腰站在门口,手里举着个破碗:“苏清欢!你做的素斋有毒!我家小姐吃了你的菜,现在肚子疼得直打滚!”
御膳房的厨子们立马围过来,胖厨子阴阳怪气:“我说什么来着?市井厨娘的东西就是不干净!”
苏清欢放下锅铲,走过去冷冷看着翠儿:“柳玉茹今早根本没出宫,怎么吃我的菜?再说,我的菜还没做好,你这破碗里的是什么?”
翠儿眼神闪烁,硬着头皮喊:“就是你昨天做的!我家小姐留了点,今早吃了就疼!”
“哦?” 沈砚之从袖袋里掏出张纸,晃了晃,“这是顺天府刚送来的,柳玉茹今早吃了三块桂花糕,喝了半壶浓茶,根本没碰昨天的菜。倒是你,刚才在外面买了馊掉的包子,是不是自己吃坏了肚子,想赖人?”
翠儿脸瞬间白了,刚要狡辩,就见李御厨走了进来,脸色沉得能滴出水:“御膳房门口也敢撒野?来人,把这丫鬟拖出去,交给顺天府处置!”
翠儿吓得魂都没了,哭喊着被拖了出去,胖厨子和瘦高个厨子赶紧低下头,不敢再吭声。
“多谢李御厨。” 苏清欢道了谢,转身继续做菜。不一会儿,一盘 “寒江雪笋” 端了出来,冬笋片白得像雪,野山菌黄得像玉,浇上薄薄的芡汁,看着就诱人。李御厨尝了一口,眼睛亮了:“这味道,跟你娘当年做的一模一样!鲜得能掉眉毛!”
趁着众人都在尝菜,沈砚之悄悄拉了拉苏清欢的袖子:“赵守卫在库房门口,我去引开他,你趁机进去找找线索。”
苏清欢点头,等沈砚之跟赵守卫搭话时,悄悄溜到库房门口。那库房落着锁,铜锁上锈迹斑斑,她刚要找东西撬锁,青铜小鼎突然发烫,鼎身的云雷纹亮了起来 —— 锁孔里竟插着根小小的银钗,上面刻着个 “苏” 字。
她拔下银钗,打开锁,库房里一股灰尘味扑面而来。角落里堆着些旧厨具,最里面的木箱上,放着个布包。苏清欢走过去打开,里面是本账簿,上面记着当年御膳房的食材出入,其中一页用红笔圈着 “鹤顶红”,旁边写着 “柳氏托购”,还有个模糊的签名,像是个 “周” 字。
“谁在里面?” 外面突然传来脚步声,苏清欢赶紧把账簿和银钗塞进怀里,锁上库房,刚要溜,就见赵守卫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个馒头:“苏姑娘?您是三夫人的女儿吧?这银钗是三夫人当年落这儿的,我守了这么多年,就等着还给她家人。”
苏清欢又惊又喜:“赵叔认识我娘?”
“当年三夫人待我恩重如山。” 赵守卫叹了口气,“她不肯下毒,柳家和周御厨就害了她,我眼睁睁看着却帮不上忙,只能守着这库房,等着有人来查真相。”
正说着,沈砚之跑了过来:“快走,柳玉茹派人来了!”
三人赶紧离开库房,回到御膳房时,翠儿已经不见了,只有李御厨在等着。苏清欢把账簿递给李御厨,李御厨看了,气得手发抖:“周老贼!当年就是他诬陷三夫人,我就知道是他!”
“这账簿就是证据,咱们可以去顺天府告他们!” 春桃激动地喊。
沈砚之点头:“我这就去安排,定要还三夫人清白。”
出宫时,夕阳已经西斜。春桃提着剩下的素斋,嘴里哼着小调:“柳玉茹这次肯定要倒霉!看她还敢不敢欺负咱们!” 王伯早在小筑门口等着,见他们回来,赶紧迎上去:“怎么样?找到线索了吗?”
苏清欢拿出银钗,王伯一看就红了眼:“这是三夫人的陪嫁钗!当年她入宫时还戴着呢!”
灶房里,青铜小鼎泛着暖光,苏清欢把账簿摊在案上,沈砚之在旁边研墨,春桃帮着整理,王伯坐在灶边添柴,火光映得众人脸上都暖暖的。
“明天我就把账簿交给顺天府。” 沈砚之放下墨锭,“柳家和周家跑不了。”
苏清欢笑着点头,拿起块素斋递给他:“尝尝,今天的素斋没让你白当护卫。”
沈砚之接过,慢慢嚼着,耳尖又红了:“好吃。下次…… 下次我还来帮忙择菜。”
“可别了!” 春桃插嘴,“您还是送枣泥糕吧,择菜太费食材了!”
众人都笑了,灶火噼啪作响,素斋的香气混着枣泥糕的甜香,漫了满院。巷口的大黄狗蹲在门口,尾巴摇得欢,像是也在为找到真相高兴。苏清欢看着身边的人,握着发烫的青铜小鼎,突然觉得,不管前路多难,只要守着这灶台,守着身边的人,就没有跨不过去的坎。
“小姐,明天做什么呀?” 春桃凑过来问。
苏清欢翻着母亲的食谱,指着 “翡翠白玉卷”:“做这个,给沈大人补补他择菜受伤的自尊心。”
沈砚之耳尖红得能滴血,却没反驳,只是看着苏清欢笑。灶火的光落在他眼里,暖得像月光,和这满院的烟火气缠在一起,成了最温柔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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