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该会一会那些‘公会’了。”
林川的声音在死寂的仓库里落下，没有回音，像被扭曲的金属和破碎的混凝土吸了进去。
雷烈喉结滚动了一下，他用手背抹了把脸上的灰，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林川。“会一会？”他嗤笑一声，声音沙哑得像在砂纸上摩擦，“我们现在这个鸟样，拿头去会？你，一台忘了怎么开机的电脑。我，一个快报废的发动机。小叶……”他看了一眼蜷缩在旁边的女孩，没再说下去。
叶小叶抬起头，小声地，却很坚定地说：“我……我可以帮忙的。”
林川的头颅微微转动，数据构成的眼瞳依次扫过他们。“雷烈的状态评估成立，团队整体战力低于安全阈值。”他的声音依旧平稳，“当前直接接触‘公会’，失败率高于97%。因此，该指令为长期目标，非即时任务。”
他停顿了一下，视线最终落在苏沐雨身上。“行动纲领的制定，需要基础数据。苏沐雨。”
这是他第一次在清醒后，用不带任何前缀的方式，直接叫出她的名字。
苏沐雨心脏像是被轻轻捏了一下。她没有迟疑，走上前，将自己的个人数据终端递了过去。“这里有归零发生前，我整理的所有公开情报，以及……我们一路走来的所有战斗日志和环境记录。”
林川接过终端。他的手指修长而稳定，与冰冷的金属外壳接触时，没有发出任何多余的声音。他没有打开它，只是把它平放在手心。
“正在进行数据链接……无线接驳协议启动……数据流导入中。”他的眼瞳里，光芒以一种恐怖的速度奔流起来，仿佛将那块小小的终端变成了一个外部硬盘，正在被高速读取。
雷烈和叶小叶都看呆了。他们从未见过如此直接、如此具有科技感的“阅读”方式。
苏沐雨则屏住了呼吸。那里面记录的不仅仅是数据，还有欢笑、争吵、绝望和希望。那些林川已经遗忘的东西，正在以最纯粹、最冰冷的方式，重新灌入他的系统。
几分钟后，林川眼中的数据流恢复了平稳。他将终端还给苏沐雨。“数据接收完毕。感谢你的‘笔记’。”
他用了“笔记”这个词。
苏沐雨接过终端，指尖冰凉。
“基于已获取的数据，对当前环境进行分析。”林川转过身，面向仓库唯一一个巨大的破洞，外面是暗沉沉的天空。“我们所在坐标：华亚区，第七号资源城废墟。当前区域权力真空，无大型势力盘踞。但游荡的异变生物密度为中高等级。”
他伸出一根手指。“首要目标：生存。为此，需要完成三项基础建设。”
他的目光转向雷烈。“一，建立安全屋。雷烈，你的任务是清理我们所处这栋建筑三公里范围内的所有游荡生物。要求：只清除直接威胁，不进行探索，节约体力。”
雷烈愣了一下，下意识想反驳，但“节约体力”四个字又让他把话咽了回去。这命令，精准得不像话。他现在确实是一点就炸的火药桶，但油箱里没多少油了。
“二，收集资源。”林川的视线移向叶小叶。“叶小叶，你的能力可以感知生命气息。我需要你以安全屋为中心，标记出附近所有可用的水源、可食用植物，以及……其他幸存者的位置。保持距离，只标记，不接触。”
叶小叶用力点头，小脸上满是认真。这个任务很适合她。
“三，建立信息屏障。”林川最后看向苏沐雨，“利用现有设备，建立一个基础的局域网络和警戒系统。我需要一个能处理情报、监控周边的指挥中心。这是最高优先级。”
三条指令，清晰、明确，把眼前混乱的局面瞬间分割成了三个可以执行的模块。每个人都有了自己要做的事。
雷烈深深地看了林川一眼，闷声问：“那你呢？”
“我负责统筹。”林川回答，然后补充了一句，“以及，为你们的行动提供风险评估与战术支持。”
他说着，走到仓库边缘一堆扭曲的钢筋旁，用脚尖拨开碎石，从下面翻出了一张皱巴巴、沾着灰尘的城市地图。这是他们之前从某个地方弄到的。
林川捡起地图，将其展开铺在地上，又找来几块碎石压住角落。他蹲下身，手指在地图上缓缓移动，像是在丈量着什么。
“根据你的笔记记录，”他头也不抬地对苏沐雨说，“这座城市的东区，有一座废弃的医疗物资仓库。我们上次只是取走了表层物资。评估报告显示，其地下三层结构完整，有独立供电和水循环系统，且只有一个入口，易守难攻。”
苏沐雨的瞳孔微微收缩。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她只是在日志里提了一句，没想到……
“我们上次为什么没有占据那里？”林川问，像一个学生在请教问题。
“因为……因为当时评估下来，清理地下三层的风险太高。”苏沐雨回答，“盘踞在那里的异变生物等级和数量都超出了我们当时的应对能力。”
“当时的团队配置，正面强攻的成功率是17%。”林川的手指在地图上那个点敲了敲，声音没有起伏，“一个愚蠢的选择。”
雷烈在一旁听着，心里莫名不是滋味。
“但是，”林川话锋一转，他从地上捡起一块尖锐的石头，在地图上画了一个圈，又在旁边画了几个箭头，“如果我们从仓库侧面的城市排污系统主管道进入，可以绕开地面和地下一层的怪物，直达地下二层的通风井。从那里突破，只需要面对不到三分之一的敌人。”
他站起身，看着目瞪口呆的雷烈和苏沐雨。“整个行动的成功率可以提升到82%。剩余的18%风险，来自于排污管道内部的未知生态。”
雷烈张了张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这个方案，这个思路，这个说话的调调……他妈的，简直和以前那个斤斤计较、恨不得把一分钱掰成两半花的混蛋商人一模一样。
“雷烈。”林川忽然叫他。
“干……干嘛？”
“清理完周边后，去标记的排污口做侦察。我需要管道内部的空气成分、结构稳定性和能量波动读数。”林川丢过去一个从废墟里扒出来的多功能探测仪。
雷烈下意识接住，仪器冰冷的触感让他回过神来。他看着林川，又看了看手里的仪器，最后只是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字：“好。”
说完，他转身，大步向仓库的破洞外走去，像一头终于被解开锁链的野兽。
林川看着雷烈离开的背影，眼中的数据流平稳地闪动着。他转头对苏沐雨说：“他的情感模型极度不稳定，但行动执行力是最高的。高风险高收益的资产，必须用在最关键的地方。”
苏沐雨沉默着点了点头。她知道，林川是在用他自己的方式，重新“认识”和“使用”他们每一个人。
他忘了并肩作战的过往，却本能地记得每个人的使用说明书。
“新的团队纲领已经建立。”林川收回目光，看着地图上那个被圈出的目标点，声音平静地像是在宣布一个既定事实，“第一步，我们要有一个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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