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未亮,河阴城还沉浸在一片黎明前的死寂之中。
凌寒的房间内,烛火早已熄灭,只有窗外透入的微弱天光,勾勒出家具模糊的轮廓。他并未沉睡,而是和衣躺在榻上,双目微阖,呼吸匀长,看似小憩,实则脑海中正飞速复盘着昨夜与那赵承旨的每一句对话、每一个眼神交锋。
就在万籁俱寂之时——
嗤!
一声极其轻微、几乎细不可闻的异响,打破了室内的宁静。
那不是风声,也不是鼠啮,更像是极细的金属物刺破窗纸的摩擦声!
凌寒紧闭的双眼骤然睁开,黑暗中,眸光如冷电般锐利!几乎是本能反应,他身体猛地向榻内侧一滚!
咄!咄!咄!
三枚细如牛毛、在微弱光线下泛着幽蓝光泽的银针,精准地钉在了他方才躺卧的位置!针尾微微颤动,显然力道极强,且喂有剧毒!
若非他警醒,此刻已然中招!
刺客竟能瞒过外面护卫的耳目,潜入到如此近的距离发动袭击!
一击不中,窗外黑影一闪,似乎便要远遁。
凌寒心中杀机顿起,正欲起身追击——
突然!
他感到一股极其诡异的麻木感,如同冰冷的潮水,自四肢百骸骤然涌现!心脏猛地一悸,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呼吸骤然困难起来!
这不是刚才那波袭击造成的!而是……毒?!
他猛地想起昨夜宴席上,刘明理那异常热情的劝酒,以及那赵承旨看似随意递过来的那杯“压惊茶”!
酒中有毒?还是茶里有问题?亦或是两者混合,才引发了这迟来的毒性?!
那股麻痹感来得极其凶猛迅捷,几乎瞬间就剥夺了他对身体的大部分控制力!他想要运功逼毒,却发现内力滞涩难行,如同陷入泥潭!眼前阵阵发黑,耳边嗡嗡作响!
好阴毒的算计!不在宴席上当场发作,而是延迟至今,制造他突发恶疾或旧伤复发的假象!届时他暴毙于河阴城,北疆王府纵然震怒,也难以抓到朝廷方面的任何把柄!
凌寒咬紧牙关,额角青筋暴起,拼命调动着那所剩无几的内息,试图对抗那迅猛的毒性,却收效甚微。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冷汗瞬间浸透了内衫。
死亡的阴影,从未如此清晰地笼罩而下。
就在他视线开始模糊,意识即将涣散的边缘——
砰!
房门被人从外猛地撞开!
一道青影如疾风般卷入室内,带来一股淡淡的、清冷的药草香气。
是苏瑶!
她显然也未曾安睡,衣着整齐,发丝甚至都未散乱。她一眼便看到榻上情况危急的凌寒,以及那三枚泛着蓝光的毒针,清丽的面容瞬间凝肃如冰!
“别运功!是‘千机引’混了‘醉仙萝’!”她的声音急促却清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毒性已随气血流走,强行逼毒只会加速发作!”
她一步抢到榻前,指尖快如闪电,在凌寒胸口、咽喉附近的几处大穴连点数下!手法精妙至极,认穴之准,力道之巧,远超寻常医者!
凌寒只觉几股阴柔却带着奇特生机的内力透穴而入,如同在奔腾的洪流中筑起了几道临时堤坝,那迅猛扩散的麻痹感竟被稍稍遏制了一丝,让他得以喘过一口气,恢复了片刻的清醒。
他艰难地抬眼,看到苏瑶那双总是平静无波的眼眸中,此刻竟充满了专注与凝重。
“得罪了!”苏瑶低喝一声,毫不避嫌地扶起凌寒,让他背对自己坐稳。她并指如剑,指尖不知何时夹住了数根细长的、闪烁着淡淡银辉的金针!
嗤嗤嗤!
金针以令人眼花缭乱的速度,精准刺入凌寒背后督脉、膀胱经的数处关键要穴!每一针落下,都伴随着一股清凉舒缓的内力渡入,与那阴寒麻痹的毒性激烈对抗!
凌寒闷哼一声,只觉得体内仿佛有两股力量在厮杀搏斗,一股冰寒死寂,试图冻结他的一切生机;另一股清凉绵长,如同初春解冻的溪流,顽强地冲刷着淤塞的河道,带来丝丝生机。
这个过程极其痛苦,犹如经脉被反复撕裂又修复。凌寒额头上冷汗涔涔而下,身体剧烈颤抖,却咬紧牙关,一声不吭,全力配合着苏瑶的救治,引导着那微弱的内息,护住心脉。
苏瑶的神情专注至极,光洁的额角也渗出了细密的汗珠。她的手法快、准、稳,金针起落间,带着某种玄妙的韵律,显然身负极高深的医道传承。
时间仿佛变得无比漫长。
终于,当最后一根金针拔出时,凌寒“哇”地一声,猛地喷出一口漆黑如墨、散发着腥臭气味的淤血!
淤血喷出后,他顿时觉得胸腹间那股令人窒息的憋闷感大为缓解,虽然浑身依旧酸软无力,经脉隐隐作痛,但那致命的麻痹感和心悸已然消退。
毒素虽未全清,却已被暂时压制,脱离了性命之危。
凌寒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仿佛刚从水里捞出来一般,浑身湿透,虚弱地靠在榻上。
苏瑶也微微松了口气,取出一个洁白的丝帕,仔细擦拭着金针上的污血,动作一丝不苟。她的脸色有些苍白,显然刚才的救治对她消耗亦是不小。
“暂时无碍了。但‘千机引’与‘醉仙萝’混毒极为刁钻,已伤及经脉根本,需连续施针三日,辅以特定药物,方能彻底清除余毒,否则仍有反复之虞。”她的声音恢复了平日的清冷,但仔细听去,却比往常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直到此时,外面的护卫才被屋内的动静惊动,纷纷持刀冲了进来,看到屋内的情形,尤其是地上那摊触目惊心的黑血和毒针,顿时脸色大变,哗啦啦跪倒一片:“属下失职!请世子殿下治罪!”
凌寒摆了摆手,声音还有些虚弱:“不怪你们……对方手段阴狠,防不胜防。清理干净,加强戒备。”
他的目光却落在正在收拾药囊的苏瑶身上,眼神复杂难明。
这一次,若非苏瑶及时赶到,出手相救,他恐怕真要栽在这河阴城了。她的医术,远超他的预料。那份精准的判断、神乎其技的针法,绝非普通游学士子所能拥有。
她到底是什么人?为何一次次出手相助?真的只是巧合?
无数疑问在凌寒心中盘旋。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气血和疑虑,对苏瑶郑重道:“苏……先生,救命之恩,凌寒铭记于心。”
苏瑶动作顿了顿,抬眼看他,目光清澈依旧:“世子不必客气。恰逢其会,医者本分而已。”她顿了顿,补充道,“下毒者心思缜密,算准了毒性发作时间,若非世子自身意志坚韧,内力亦有根基,恐怕也撑不到我来。”
她这话看似平常,却点出了凌寒并非表面看上去那么废柴。
凌寒心中再次一动,面上却露出苦笑:“什么根基,差点就去见阎王了。这次真是阴沟里翻船……”他恰到好处地表现出后怕和庆幸,将话题引回下毒事件本身,“这河阴城,果然不是善地!”
就在这时,一直如同影子般沉默的墨尘,不知何时也出现在了门口。他佝偻着背,手里提着一个被打断了四肢、卸掉了下巴的黑衣人,如同拎着一只破麻袋。
他将那黑衣人丢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老仆浑浊的眼睛先是扫过凌寒,确认他无性命之忧后,才用沙哑的声音道:“世子,放针的虫子,逮住一只。外面还有几只,清理了。”
他的话说得简单含糊,但在场之人都明白——他不仅抓住了刚才窗外发射毒针的刺客,还顺手清理了可能存在的其他接应者!
凌寒看着地上那如同烂泥般的刺客,眼中寒光一闪,对墨尘点了点头。
果然,昨夜那场暗室问对只是开胃菜,真正的杀招埋伏在这里!下毒与刺杀双管齐下,务求将他彻底留在河阴城!
好一个韩相!好一个枢密院承旨!
凌寒靠在榻上,脸色因失血和毒性而苍白,但那双深邃的眼眸中,冰冷的火焰却开始无声地燃烧。
河阴城的这一课,他记下了。
这笔债,迟早要连本带利地讨回来!
窗外,天色终于彻底放亮,但阳光照射在这座繁华的枢纽之城,却仿佛带着一丝冰冷的血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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