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沅薇踩着绣鞋,步履轻快得像沾了春露,裙摆扫过马车踏板时还带起一阵香风,贴身婢女玉静提着裙摆快步跟上,待车帘落下,坐稳身子,终是忍不住轻声问道:“郡主,您素来不爱摆弄笔墨纸砚,今日为何偏要与谢家小姐争这些?”
“还能为什么?就是瞧她不顺眼!”方沅薇噗嗤一笑,眼角眉梢尽是得色,“玉静,你可瞧见了?方才谢景衣那脸色,怕是气得鼻子都歪了。”
玉静忙陪笑道:“是呢,谢小姐看着确是气得不轻。只是……她身子向来柔弱,您就不怕真把她气出个好歹来?”
“哼!”方沅薇轻嗤一声,眼底掠过一丝不屑,“气病了才好。整日一副病骨支离的模样,连站都站不稳,怎配得上我风姿卓绝、文武双全的恒哥哥?”
“可郡主,谢小姐毕竟是齐王殿下亲自请旨赐婚的,您再不满,也改变不了什么呀。”
“正因如此才更可气!”方沅薇纤指死死绞着帕子,指节微微泛白,语带嗔怨,“我横看竖看,也瞧不出谢景衣有什么好,成日病恹恹的一副薄命相,偏还惯会装模作样,摆出清高自许的架子。恒哥哥那般人中龙凤,怎会瞧上这等矫揉造作的世家小姐?莫不是……”
她话音猛地一滞,眼神闪烁了一下,后半句如断了线的珠子轻轻滑落:“……瞎了眼。”
玉静见自家郡主越说越没分寸,连忙抬手轻轻拉了拉她的衣袖,低声劝止:“郡主慎言!齐王殿下岂是可妄议的?若叫长公主殿下听见,又该罚您抄书了。”
方沅薇被戳中痛处,横了她一眼,嗔道:“本郡主不过在你面前说说罢了,又没旁人听见,你可不许传到母亲耳里,否则仔细你的皮!”
玉静慌忙垂首,恭谨应道:“奴婢不敢,奴婢绝不敢多嘴。”
“这还差不多,”方沅薇神色稍霁,目光落在玉静怀中那几个绣着云纹的锦盒上,摆了摆手,“行了,把这些劳什子搁到边上罢,抱着也不嫌沉,看着就烦。”
玉静依言将那一方砚台、数管彩墨并两刀宣纸轻轻置于车厢角落,动作间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惋惜——这些上好的文具,统共花了五百两银子,搁在寻常人家,够过一辈子了,如今却像弃履一般被随手丢开。郡主为着一时意气这般挥霍,这些上好的文具,往后怕是只能在库房里积灰,再也用不上了。
可方沅薇却浑不在意,指尖轻挑车帘,望向窗外流转的街景,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能瞧见谢景衣吃瘪,莫说五百两,便是一千两、一万两,也值当了!
……
长公主寿宴这日,府邸外悬满鎏金灯节,府内琼筵开席,宾客们衣香鬓影、谈笑晏晏,玉盏碰撞声与丝竹管弦交织,一派富贵雍容景象。
谢绯衣与姐姐谢景衣相携而至,一人灵动如春日初融的溪水,一人沉静似雨后空山,一出现便吸引了不少目光。
谢绯衣一眼便在人群中看到了骆九迟,他正与几位年轻公子站在廊下,青衫束腰,身姿挺拔。目光交汇时,他朝她微微颔首,嘴角噙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这一幕,分毫不差地落进了越恒眼中。他端着酒杯的手指不自觉地收紧。方才谢绯衣抬眼时,脸上那抹笑靥有多明媚,便让他心口的涩意有多浓烈——那是初春第一朵冲破寒气的海棠,花瓣沾着晨露,娇艳得能映亮半片天空,可这份生动鲜活,自始至终都与他无关。酸涩顺着喉咙往上涌,又重重坠进心底,压得他眼底的光一点点暗下去,连杯中的酒都失了滋味。
恰在此时,献礼环节将宴会推向了高潮。宾客们呈上的贺礼件件惊艳,惹得席间惊叹声此起彼伏:齐王越恒所赠的东海水晶雕瑞兽,通体莹透如凝霜,日光落在上面,竟折射出七彩流光,兽眼处嵌着的赤珠更是灼灼生辉;长信侯府世子带来的织金地毯,铺开时便如铺开一片云霞,金线银线交织出鸾凤和鸣的纹路,每一针都透着精致,连绒毛都泛着柔和的光泽;太子越熙的千年古琴,木色温润如琥珀,琴身上刻着细密的云纹,即便静置在案上,似也有清越琴音隐隐流淌;辰王越卓的琉璃盏更是绝品,盏身似裹着一层流动的彩虹,转动间流光溢彩,竟让人分不清是盏中映了光影,还是光影绕着盏身转。
轮到谢绯衣时,她双手捧着一只紫砂壶上前,壶身没有过多修饰,只刻着几缕松枝,看似朴拙却韵味悠长。
“长公主殿下万福金安,”她声音清脆,“此壶名‘松风煮雪’,乃前朝邱大师心血之作。小女听闻殿下精于茶道,特寻来此物。它看似寻常,却能最大程度激发茶香,使汤色清亮如琥珀,入口回味甘醇。更妙的是,冬日用此壶,手感温润不烫,还能闻到淡淡的松木香。”
长公主本就爱茶,一听“松风煮雪”四字,眼睛瞬间亮了,接过紫砂壶细细端详,指腹摩挲着壶身流畅的线条,喜爱之情溢于言表:“好!好一个‘松风煮雪’!绯衣真是有心了,本宫慕名已久,你是如何寻得的?”
谢绯衣眼波流转,悄悄瞥了骆九迟一眼,见他正含笑望着自己,脸微一热,轻声回道:“回殿下,是有人知晓小女在为贺礼事发愁,特意指点,说殿下雅好茶道,此物最是相宜。”这话既点出了有人相助,又未直言其名,留了几分余地,长公主何等通透,当即会心一笑,目光也在骆九迟身上停留一瞬。
永宁郡主方沅薇见状,冷哼一声,低声对身旁的侍女玉静讥讽:“不过是借了旁人的力寻来个壶,也值得这般炫耀,简直是哗众取宠!”
她的目光随即牢牢锁定在谢景衣身上,如同捕猎者盯着猎物,唇角勾起恶意的笑。
谢景衣,听闻你今日要献画作贺礼,前几日去文翰轩,想必就是寻作画的材料吧?可惜啊,你看中的笔墨纸砚都被我抢了,看你这个病秧子还能拿出什么破烂货色!没了那些上好的笔墨纸张,就算有通天的画技,难道还能用树枝泥沙作画不成?今日我倒要看看,你拿不出像样的贺礼,在众人面前颜面扫地的模样!
终于轮到谢景衣献礼,她并无丝毫慌乱,姿态从容依旧,轻声吩咐侍女:“把画展开吧。”
侍女应声上前,缓缓展开手中卷轴,随着画纸一点点铺陈,席间原本的喧哗渐渐平息,先是一阵短暂的寂静,紧接着,此起彼伏的抽气声与惊叹声响彻大殿。
那是一幅《万里春山图》。只见画中峰峦叠嶂,青绿色的山体层层递进,像是要从宣纸上延伸出去;山间云海翻涌,丝丝缕缕缠绕着山峰,似有仙气萦绕;天边霞光万道,从云层中倾泻而下,将云海染成金红,既透着恢宏大气,又藏着不食人间烟火的清雅。最令人叫绝的是色彩的运用——青绿之色清透温润,没有半分俗艳;云霞的色彩层次分明,浅粉、金红、淡紫交织,仿佛真的在宣纸上流淌、呼吸,连风拂过云霞的质感,都被细细勾勒了出来。
“这……这竟是……”长公主再也按捺不住,情不自禁地离席,快步走到画前,俯身细细观赏,眼中满是异彩,声音都带着几分激动,“景衣!这……这真的是你亲手所作?”
“回殿下,是小女所作。”谢景衣声音温和,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愿殿下福寿安康,如这万里春山一般,亘古长青,岁岁无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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