装饰华丽的马车平稳地行驶在青石板路上,车厢内熏着清雅的百合香,却驱不散方沅薇周身那层低气压。她靠在柔软的织金引枕上,俏脸紧绷,方才在侯府强撑出来的镇定早已瓦解,只剩下满满的羞愤与不甘。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腰间缀着的珍珠流苏,几乎要将那细密的丝线扯断。
玉静跪坐在一旁,小心翼翼地将一杯温热的参茶递到她手边,觑着她的脸色,轻声问道:“郡主,您……您这是何苦呢?从前您见了骆世子,连正眼都懒得瞧一下,怎么昨日落了回水,今日就……”
她的话虽没说完,但意思很明显。谁不知道永宁郡主方沅薇心仪的是那位温润儒雅、权势日盛的齐王殿下越恒?往日里各种宴席上,但凡是齐王出现的场合,郡主的眼神可都像是粘在了他身上,为了齐王的一句夸赞能偷偷高兴好几天。怎么转眼间,就对那个除了张俊脸、性子冷得像块冰的骆九迟如此热情主动,甚至还碰了一鼻子灰?
方沅薇猛地抬起头,一双美眸因为激动而显得格外明亮,她一把推开玉静递来的茶盏,茶汤在杯中剧烈晃动。
“你懂什么!”她的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颤音,仿佛还沉浸在昨日的惊心动魄里,“玉静,你没经历过,你不会明白!昨天……昨天那水那么冷,那么深,我拼命挣扎,水却不停地往我口鼻里灌,胸口像要被压碎了一样,喘不过气……我往下沉,周围的光越来越暗,我以为……我以为我就要死了。”
她说着,脸色微微发白,手指下意识地抚上自己的脖颈,仿佛还能感受到那种窒息的痛苦。
“就在那时候,”她的眼神忽然变得迷离而充满光彩,语气也柔和下来,带着梦幻般的憧憬,“他来了……表哥,他就那么从岸上飞身而下,像……像话本子里描写的天神一样,从天而降……”
听着郡主的描述,玉静心里暗暗叫苦。何止是懒得瞧,往日里提起骆九迟,郡主语气里都带着三分不屑,说他空有皮相,冷得像块木头,不解风情,远不及齐王殿下温柔体贴。这落一次水,怎么就跟换了个人似的?
玉静脑海里不由自主地浮现出昨日骆九迟救人的场景——哪有什么天神降临的旖旎?分明是那长信侯世子身手利落,精准地飞身而下,然后……然后就像是拎一只不慎落水、胡乱扑棱的小鸡崽似的,一把抓住了郡主后颈处的衣襟,毫不费力地将人提出了水面。整个过程干脆利落,甚至带着点……不耐烦?
“表哥一下子就到了我身边,他的那张脸……玉静,你平日总说他冷冰冰的不好接近,可那一刻,在水光映照下,他的眉眼那么清晰,那么英俊,简直……简直让人移不开眼!”
方沅薇越说越激动,双手交握在胸前,完全沉浸在自己的回忆里:“他抓住我的时候,手臂那么有力,那一刻,什么齐王殿下,什么权势地位,我全都忘了!我只记得他救我时的样子,像烙铁一样,深深地烙在了我这里!”她用手指用力点了点自己的心口。
玉静低着头,努力维持着恭敬的表情,心里却在呐喊:郡主!他那是为了快点把您捞上来省得您乱动!什么水波荡漾衣袂飘飘,您当时眼睛都被水糊住了吧?奴婢看得真真儿的,世子把您提溜上岸时,您头发糊了满脸,妆容也花了,活像只湿透的猫儿,而他呢,把人往地上一放,确认没死,立刻就撒手退开好几步,仿佛沾上了什么脏东西,那动作快得……奴婢都替您心塞!那张脸确实是好看的,但上面分明写着“麻烦”二字,眼神冷冽,哪有一丝一毫郡主描述的“天神光芒”?
看着自家郡主这副魔怔了的样子,玉静心里更急了,试图拉回郡主的理智:“郡主,世子救您,那是他身为男子、身为您表哥的本分,任谁见了都会救的。况且……况且他和谢六小姐的婚事是早就定下的,两人感情深厚,奴婢听说世子眼里除了谢六小姐,对别的姑娘从来都是不假辞色,那就是块捂不热的寒冰啊!您何苦去自讨没趣呢?”
她心里悄悄补充道:而且是一块会把主动靠近的人冻伤的寒冰!您今日在侯府没看见吗?他看您那眼神,跟看路边碍事的石头没什么两样,也就看向谢六小姐时,那冰块脸才会融化。郡主您这分明是溺水时吓坏了,产生了错觉啊!
“婚事定了又如何?感情深厚又怎样?”方沅薇柳眉倒竖,方才的梦幻憧憬被玉静的话击碎,转而涌起一股不服输的执拗,“谢绯衣不过是个臣子之女,凭什么能得表哥如此青睐?我方沅薇是长公主嫡女,堂堂永宁郡主,论身份、论容貌,哪里比不上她?至于寒冰……”她冷哼一声,眼底闪烁着势在必得的光芒,“我就不信,以我的身份容貌,日日在他面前出现,对他好,他还能一直冷着脸!总有一天,我能把他这块寒冰给捂热了!”
玉静张了张嘴,还想再劝,可见方沅薇这副油盐不进、执迷不悟的模样,深知自家郡主一旦认准了什么事,九头牛都拉不回来的性子,只得把剩下的话咽了回去,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
完了,郡主这不仅是脑子进水了,这水怕是还结成了冰,把她那根名为“理智”的弦给冻住了。好好的,怎么落个水,还能把心思给落歪了呢?她仿佛已经预见到,未来郡主在世子这块坚冰上撞得头破血流的凄惨场景了。
方沅薇却压根没理会玉静的担忧,她重新靠回金织引枕上,目光投向窗外不断后退的街景,手指依旧无意识地绞着流苏,唇边却慢慢勾起一抹势在必得的弧度。表哥……我们,来日方长。
……
回府后,方沅薇便将玉静的苦口婆心全然抛诸脑后,一门心思扑在了骆九迟身上。她往侯府跑得勤快,借口也寻得花样百出:今日是代母亲长公主给表舅送些江南新到的软烟罗,明日是得了御赐的龙团胜雪请表哥品鉴,后日又说府里匠人新制了一柄玉如意,需请见多识广的侯爷掌眼。
可这长信侯府,内里着实有些冷清。侯夫人在骆九迟回府次年便因病溘然长逝,府中自此没了女主人。起初,招呼这位娇客表侄女的重任,自然落在了长信侯肩上。老侯爷见外甥女如此热络,只当是小辈念着亲缘,耐着性子陪了她几回。可日子久了,他便瞧出了端倪。这小丫头看似围着自己周旋,盈盈眼波却十有八九都绕着自己那冷面儿子身上飘,分明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他一个戎马半生的“糟老头子”,跟个小姑娘能有多少话说?索性寻了个由头,躲到京郊大营图清静去了,将这“麻烦”彻底丢给了骆九迟。
骆九迟对此可谓不胜其烦。侯府人丁单薄,老侯爷夫妇早已故去,长信侯是独子,如今膝下仅剩两子——骆九迟本人,以及一位因早年意外而腿脚不便、深居简出的嫡兄。面对方沅薇这甩不脱的“牛皮糖”,他连表面功夫都懒得维持,态度比玉静预想的还要冷上三分。每每她登门,他不是即刻便要出门访友,就是有紧急公务需在书房处理,毫不留情地将她晾在厅中。
偶尔在曲折回廊或萧疏花园里“狭路相逢”,他也只是极淡地颔首,连一句客套的“表妹安好”都吝于出口。那眼神扫过来,不带丝毫温度,仿佛看的不是一位金尊玉贵的郡主,而是一截无意挡路的枯木。方沅薇那些精心演练过的巧笑嫣然、温言软语,撞上这堵冰墙,无不铩羽而归,碎成一地难堪。
而他脱身后最常去的,便是将军府。于是,方沅薇的“侯府点卯”,渐渐从在骆九迟书房外徘徊、在偌大府邸里独自闲逛,变成了时常与谢绯衣、骆九迟三人在花园“不期而遇”,甚至发展到偶尔会被留下共用午膳的境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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