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此一劫我才明白，不是竭尽全力、不择手段就能如愿。可是我从不后悔做了那些事，只要父亲能好好活着，做什么得值。后来为宽祖母的心，我才答应了世子的求亲。”
她望着谢景衣的眼睛，更加温柔地道：“姐姐，我们每个人都有不得已，都会经历艰难，可是不能丢了自己的责任。我知道你苦，知道你难得遇到知心人，可世间事岂能尽如人意？若你一意孤行，迟早让人抓住把柄，到时不止王爷，连将军府都会受牵连。王爷对你虽无情爱，却无大错。将军府和父亲，除了你幼年缺失的陪伴，更无亏欠。难道你要陷他们于不义？你的人生不该只是风花雪月，更不该只系于一人身上。”
谢绯衣知道这些话有些重，可是谢景衣被保护得太好，幻梦不被戳破她永远看不清现实。
谢景衣泪如雨下。她从不知妹妹经历过这般挣扎，只当她生来坚韧，既能护己又能护人。
“绯衣，是姐姐的错……是我不够担当，太过自私。”她哽咽着，“许是京中安逸太久，竟忘了父母不易。将军府不能因我蒙羞，我更不能辜负父亲浴血守护。”她眸中终于燃起微光。
“姐姐，你能想通就好。”谢绯衣握紧她的手，眼眶也红了，“父亲希望你幸福，祖母希望你幸福，我更希望你幸福。”
“绯衣，多谢你……”谢景衣的声音终于有了几分气力。
……
离开正院，谢绯衣轻轻吐出一口气，胸口的压抑散去大半。廊下的阴影里，骆九迟正倚着柱子等她，素色衣袍被风掀起一角。见她出来，他立刻迎上前，“怎么样？谢景衣还好吗？”
“不太好，她瘦了好多，整个人都脱了形。”谢绯衣揉了揉了眉心，语气疲惫，“没想到一场失恋竟然对她的打击这么大。我实在想不通，她怎么会那么喜欢越熙？”
“感情的事谁说得清楚。”骆九迟温柔的目光落在她脸上，“就像我，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喜欢你。”
谢绯衣无语。这人怎么总是这样，说什么都能扯到自己头上，还不忘夸自己。
“不过好在，她总算听进去些话，脸色好看了些。”她收回思绪，继续往前走去。
骆九迟快步跟上，和她并肩而行，“你都跟她说了些什么？”
“还能说什么？无非是劝她看开些——人生不止爱情，还有命要惜，有家要顾，有责任要扛。”谢绯衣垂眸看着地面，语气沉了些，“她就是太闲，生活得太好，才会觉得爱情大过天。谢将军在边关拿命拼，才换来她的荣华富贵衣食无忧，她应该懂得珍惜。”
“你真这样说的？”骆九迟不信她会这样直白，忍不住笑了。
“意思是这么个意思。只是稍微美化了一下，换了些委婉的说法，听着高大上，更体面些罢了。”谢绯衣淡淡解释，话语中带着几分通透。
骆九迟点点头，脚步慢了些，忽然问道：“你呢，觉得爱情重要吗？”
谢绯衣低头看着绣鞋上精致的莲花纹，平静却认真的说：“爱情对于我来说就是镜中花水中月，看着美好却不实在。人生在世，有太多比这更重要的东西，爱情从来都不是必需品，顶多算是锦上添花，有最好，没有也无妨。”
“你这样说就不怕我生气？”骆九迟挑眉，带着几分戏谑，眼神却格外认真。
谢绯衣停下脚步转过身看着他，“我知道你不会生气。你给我的从来不是镜中花、水中月那样虚幻的东西。我们是并肩同行的人，更是不管遇到什么风雨，都能同撑一把伞、一起扛过去的人。”
骆九迟微微一怔，随即眼底的笑意一点点漫了开来。
……
自那日后，谢绯衣便隔三差五地去王府探望谢景衣。有时带着时兴的珠花胭脂，有时是刚出炉的精致点心，更多时候，她只是静静地坐在谢景衣身边，陪她看庭前花开花落。
也许是谢绯衣的陪伴起了作用，也许是谢绯衣把她的生活填得太满，她忘了伤心。虽然她身形依旧纤瘦，可脸上却添了几分血色，往日黯淡的眼眸里重新有了光彩，偶尔听见廊下丫鬟说笑，唇角还会挂起浅淡的笑意。
这日，谢绯衣提着刚出炉的桂花糕踏进院门，清甜的香气随着她的脚步在室内弥漫开来。
她拈起一块糕点递到谢景衣唇边，“玉沁斋新出的桂花糕，还热着，姐姐尝尝。”
谢景衣就着她的手轻咬了一口，软糯甜香的花糕在舌尖慢慢化开。她接过糕点，轻声道：“绯衣，这些日子，辛苦你了。”
谢绯衣执起茶壶，为她斟了杯清茶，眉眼温柔：“姐妹之间，说什么辛苦。”
“我知道，你是怕我想不开。”谢景衣低下头，看着手中的糕点，“你说的对，父亲在边关不易，我……实在不该如此消沉。”
“不是不该，是不必。”谢绯衣将茶盏轻轻推到她手边，“人生漫长，跌倒了总要爬起来。我们谢家的女儿，可以一时失意，却不能一世沉沦。”
谢景衣抬眼望她，唇边泛起一丝苦涩的笑意，“你总是活得这般通透，倒显得我这个姐姐太过软弱了。”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谢绯衣握着她的手，“重要的是能从阴霾中走出来。明日我们出去走走吧？总在屋里闷着，大好时光都辜负了。”
谢景衣沉默片刻，终是点了点头。
……
次日清晨，微风和畅，姐妹二人共乘一辆马车出了门。
京城最繁华的朱雀大街上，车水马龙，人声鼎沸。叫卖声、嬉笑声、马蹄声交织成一曲生动的市井乐章。阳光洒在青石板上，反射出微光，街道两旁店铺林立，绸缎庄、香料铺、书肆、茶楼，应有尽有。谢绯衣刻意引着谢景衣看些热闹，时而在卖精巧玩物的小摊前驻足，时而在卖花少女的篮边停留，清新的茉莉香气萦绕在鼻尖。谢景衣起初还有些拘谨，渐渐也被这鲜活的气氛感染，眉宇间的郁气散了些许。
行至一间门面颇为气派的成衣铺前，谢绯衣拉着谢景衣走了进去。“姐姐，我们好久没添新衣了，今日好好挑挑。”
铺内陈列着各色绫罗绸缎，绯红的、宝蓝的、月白的，堆在架子上，流光溢彩。伙计连忙迎上来，手里捧着一匹绣着玉兰的锦缎，热情介绍：“两位小姐，这是刚到的江南锦，最适合做夏衫了。”
姐妹二人细细看了半晌，谢景衣抚过一匹雨过天青的软烟罗，料子细腻像云朵，但花样终究寻常，她指尖顿了顿，又移开了目光。谢绯衣拿起一件绣工繁复的石榴裙，红得亮眼，可总觉得太过张扬。
掌柜的是个眉眼精明的中年妇人，见二人衣着气度不凡，眼光又高，便知是贵客，忙上前笑道：“两位小姐，楼下这些怕是难入贵眼。若不介意，请移步二楼雅室，那里有敝号老师傅亲手制的精品，等闲不示人的。”
谢绯衣来了兴致，与谢景衣对望一眼，点头应允。
二楼果然与楼下不同，陈设更为清雅，衣物不多，但件件独具匠心。或是针法奇巧的苏绣，或是纹样别致的云锦，在透过雕花窗棂的光线下，泛着柔和莹润的光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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