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那个战痕脸在狂笑…喊着‘清理干净!一个不留!’…那个法师…好像在收集什么东西…从…从母亲的…”莉兰妮说不下去了,巨大的恶心和仇恨让她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她猛地低下头,肩膀抑制不住地剧烈耸动,却死死咬着牙,不让自己哭出声。
“我…我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她重新开口,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劫后余生的疲惫和一种刻入骨髓的冰冷,“我用尽一切办法堵死了那条缝隙…撕下衣服死死压住埃拉的伤口…抱着她…在那个黑暗、冰冷、充满血腥味和母亲最后气息的树心洞里…躲了整整两天两夜…”
“直到…直到增援的游骑兵终于赶到…找到我们时…埃拉发着高烧…伤口…已经变成了…恶心的灰黑色…”
莉兰妮抬起头,脸上泪痕未干,但那双青绿色的眸子却像是被泪水洗过,只剩下一种近乎死寂的寒冷和一种磐石般的决绝。
“艾丽卡大师和其他林愈者用尽了办法…保住了她的命…但她的腿…还有那股盘踞在她身体里的…腐化的力量…”
她没有说完,但目光再次落在埃拉的腿上,那份沉重的无能为力和深入骨髓的仇恨,已经说明了一切。
“所以,一心。”莉兰妮的目光锐利如箭,重新锁定在一心脸上,那里面燃烧着永不熄灭的复仇火焰和一种孤狼般的执拗。
“你现在知道‘我们’是谁了。我们是月影家族最后的血脉,是被人类的圣银教廷和它的走狗夺走了父母、家园和未来的复仇之魂!埃拉的轮椅,就是他们刻在我们灵魂上的耻辱烙印!”
她微微扬起下巴,带着一种悲壮的骄傲和一种深入骨髓的警惕:“为什么总是像只刺猬一样?因为任何一丝软弱,都可能让我失去埃拉,失去复仇的机会!为什么需要你的力量?因为教廷的走狗穿着人皮,握着更锋利的屠刀!我需要一切能撕碎他们的力量,无论它来自森林还是…来自异界!”
“我...猜的没错吧?你正是来自教廷口中的特区,那个全是钢铁巨兽傀儡的地方。你...也是他们口中的‘傀儡’之一。”
她停顿了一下,声音低沉下去,却带着千钧的重量:“现在,你知道了全部的代价和黑暗。你…还愿意站在‘我们’这一边吗?站在一个被仇恨浸透、可能永远无法给予你纯粹信任的指挥官身边?站在一个…只想把那些杂碎送进地狱的灵魂旁边?”
她的目光紧紧锁住一心的眼睛,不放过任何一丝细微的波动,像一个在黑暗中行走了太久的人,在审视着唯一可能的光源是否真实。
溪水潺潺,鸟鸣依旧,但林间的空气仿佛凝固了,沉重得能压弯最坚韧的藤蔓。埃拉也屏住了呼吸,泪眼朦胧地望着一心。
一心没有立刻回答。他的绿眸如同深潭,清晰地映着莉兰妮眼中翻腾的仇恨、脆弱、以及那不顾一切的决绝。他没有回避,也没有被那浓烈的黑暗所震慑。
他缓缓地、非常缓慢地,向前迈了一步。这一步,让他彻底离开了树根的阴影,完全站在了莉兰妮和埃拉面前,站在了这片曾经和现在都被血与火浸染过的土地上。
然后,他抬起右手——那只扣动扳机、投掷震撼弹、也稳稳推动过轮椅的手——没有指向天空,也没有伸向莉兰妮寻求握手。他的手掌摊开,平举在胸前,掌心朝上,手背对着莉兰妮。这是一个非常规的姿势,既非攻击,也非完全的防御,更像是一种展示,一种坦露。
“说的不错,真是瞒不住你,我来自特区,”他的目光扫过姐妹二人,“我...确实有我的任务,不只是刚刚说的——”
“我在来到这里之前,任务的简报第一条就是建立本地人脉网络。”
“而你们,就是我在这个世界最重要的‘本地人脉’。”
“第二条,确认当地的人文、军政情况。”
“你们的故事,是我了解这片土地上最深黑暗和仇恨的…最直接情报。”
“至于其他的...我不能说,也没办法靠一句话说明白。”
他的话语冷静得近乎残酷,将个人悲剧直接纳入了冰冷的任务框架。但这恰恰是他表达立场的方式——剥离无用的情绪,直指核心。
“信任?”一心看着莉兰妮的眼睛,绿眸中没有丝毫闪躲,“信任不是靠言语,指挥官。是靠现在,你把你最重要的战士交给我,而我活着把他们都带回来的结果。是靠每一次你下达指令,而我精准执行的效率。是靠我站在这里,听完这一切后,依然选择推动这把轮椅。”
他微微侧头,示意了一下埃拉。
“你可以不需要相信我这个人,”他的声音带着力量,“你只需要相信,摧毁那些制造溪语聚落惨剧、伤害埃拉的杂碎,将他们彻底从这片森林里抹去——这件事本身,与我的任务,高度重合。”
他放下平举的手,姿态依旧挺拔如松,目光锐利如初:“所以,答案很简单。我不是站在‘仇恨’的一边,莉兰妮。我是站在‘任务目标’的一边。而你的目标,”他顿了顿,语气加重,“就是将那些杂碎送进地狱。在这条路上,我的‘魔具’迸发的火焰,会始终照亮你弓矢所指的方向。”
他最后看向埃拉,眼神稍微柔和了一瞬:“至于埃拉小姐的轮椅…它不是耻辱烙印。它是在炼狱中幸存下来的证明。证明,那些盖在永青上空的铁幕,就是用来被打破的。”
他没有说空泛的“会好起来”,而是留下了一个充满行动意味的隐喻。
莉兰妮怔怔地看着他。他那一套冰冷的任务逻辑,像一盆带着冰渣的水,浇在她熊熊燃烧的仇恨烈焰上,没有熄灭火焰,却让火焰的形态变得更加凝聚、更加可控。
他承认了她的黑暗,没有试图美化,没有劝她放下,甚至没有给予廉价的同情。他只是清晰地划定了共同的敌人,并将自己定位为一把精准的、可供她使用的利刃。
没有煽情的誓言,只有务实的结盟。这反而…让她一直紧绷到快要断裂的心弦,莫名地松了一丝缝隙。一种奇异的、冰冷的安心感,顺着那道缝隙悄然渗入。
“很好。”莉兰妮的声音恢复了惯常的清冷,虽然依旧带着一丝踌躇,但其中的决绝更加清晰,“记住你今天的话,一心。我们的路,注定铺满荆棘和血火。”
她是弯下腰,轻轻擦去埃拉脸上的泪水,动作是前所未有的温柔。“我们该回去了,埃拉。出来太久了。”她的声音对着妹妹时,才真正卸下了所有重负,只剩下纯粹的关切
“嗯。”埃拉小声应着,小手紧紧握住了姐姐的手。
一心没有再说话,只是非常自然地再次走到轮椅后方,稳稳地握住了推柄。他推动轮椅,转向来时的路。
阳光穿过枝叶,在他们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也照亮了前路——一条依旧崎岖、充满未知,但此刻,却因为一个冰冷而坚实的承诺,似乎不再那么孤绝黑暗的林间小径。
根脉在脚下无声地脉动,仿佛在低语着一个古老而残酷的真理:
在这片森林里,生存与毁灭,有时本就是同一条路的两个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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