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墙后,一心立刻摘下护目镜,从FpV视角中脱离,他没有停顿,抓起地上那枚早已准备好的红磷烟雾弹,拉环,奋力投向巴尔塔萨尔前方的空地上。
“砰——!”
浓密的、带着刺鼻气味的白色烟墙伴随着刺眼的亮光瞬间升腾而起,隔绝了视线。
“就是现在!快!”一心朝着那些焦急的潮信队员高呼。
几名队员猛地从掩体后冲出,扑入红色的烟雾之中。
他们奋力架起依旧跪在原地、意识模糊的巴尔塔萨尔,艰难但迅速地将他们沉重的首领拖拽向一心所在。
几乎在他们将巴尔塔萨尔放平的瞬间,无线电里传来了新的消息。
“这里是奥德修斯2-6。目视确认,目标哨塔窗口发生爆炸,观察到敌方人员收殓尸体。威胁解除。完毕。”
“收到。”一心简单地回应,注意力已经完全集中在巴尔塔萨尔身上。
他单膝跪地,赛琳娜也无声地靠近,站在他身侧,沉默地看着。
情况危急,无法等待odA-4041的18d医疗军士从北侧山脊赶下来。
一心只能依靠自己的战场急救技能进行初步判断。
他拔出自己的匕首,小心翼翼地切开板甲之间连接的束带,被卸下的背甲上那个狰狞的创口周围,金属扭曲,边缘锐利。
他用手电照射巴尔塔萨尔的眼睛,瞳孔对光反射尚且存在。
随即,他用刀尖,快速而用力地划过巴尔塔萨尔的大腿外侧和脚底。
毫无反应。
“有感觉吗?”一心沉声问。
巴尔塔萨尔只是从喉咙深处发出模糊而痛苦的呻吟,无法给出任何清晰的回应。
一心抬起头,看向赛琳娜和刚刚从石山上下来的卡特,面色凝重:“子弹很可能击穿了脊柱。而且...”
他的目光下移,看到暗红色的血液,正开始混杂接近黑色的粘稠液体,从武装衣的下摆缓缓渗出,“...腹腔应该有出血,颜色不对。他时间不多了。”
这句话像是一道惊雷,劈中了赛琳娜。
“时间不多了?”她猛地踏前一步,声音急切,连冷静面具出现了裂痕。
线索,关于堂姐、关于灰狐的线索,眼看就要触手可及,难道就要随着这个男人的死去而彻底断绝?
她几乎是下意识地单膝跪地,伸手抓住了巴尔塔萨尔冰冷的臂甲,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逼迫:“你不能死!‘灰狐’到底是谁?告诉我!只差一点了...”
“赛琳娜。”一心的手及时地、坚定地按在了她的肩膀上,力道沉稳,将她稍稍向后带离。
他的声音不高,在她耳边响起:“让他慢慢说。”
一心看向她的眼神明确无误——他们心中早已笃定的答案,需要由他将它亲自、完整地交付。
此刻的逼迫,是对一个即将逝去生命最后的苛责。
赛琳娜抿紧嘴唇,不再言语,但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地握成了拳。
仿佛是为了印证一心的话,地上的人发出一声沉重的、带着血沫的吸气声。
巴尔塔萨尔·铁岩,在剧痛中短暂地恢复了清醒。
他灰蓝色的眼眸先是茫然地睁开,映出跳动的火光和寒冷的夜空,随即视线艰难地聚焦,依次划过一心、赛琳娜和卡特的脸。
他下意识地想要移动身体,却发现腰部以下如同陷入了最深沉的冰窟,彻底失去了联系。一抹深刻的痛苦和某种“果然如此”的了然,同时掠过他饱经风霜的脸庞。
“我...”他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破旧的风箱,但却异样地平静,“...感觉不到我的腿了...”
他看着赛琳娜,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有对隐瞒的愧疚,有对命运弄人的释然,更有一种沉甸甸的、必须在此刻托付出去的责任。
“银辉小姐...”他艰难地开口,每一个字都消耗着所剩无几的生命力,“‘亚历山大·灰狐’...我答应过...要给你们答案...”
他剧烈地咳嗽起来,带出更多的血沫,但眼神却死死盯着赛琳娜。
“...他,就是我...这是她...艾莉诺...亲自给我起的代号...”
尽管一心和赛琳娜早已怀疑,但当这个身份由他亲口,在如此情境下承认时,依旧带来了沉重的一击。
赛琳娜的身体微不可查地晃动了一下,但她依旧站得笔直。
“她...她说,狐狸聪明...懂得在阴影中...守护自己想要的东西...”巴尔塔萨尔的眼神开始有些涣散,仿佛穿透了时间和空间的阻隔,看到了那个魂牵梦绕的身影。
他喃喃地诉说起来,断断续续,却带着一种回光返照般的清晰。
他再一次说起艾莉诺的理想,那个关于灵髓属于大地,而非神坛的梦想。
“荒谬...” 赛琳娜几乎是本能地低声反驳,这是她从小被灌输的信仰根基在发出最后的警报。“灵髓是神恩...怎可...”
但巴尔塔萨尔没有争辩,他只是继续说着,用那些冰冷而精确的数字,铭刻下他与艾莉诺共同走过的岁月:相识“三千七百四十二天...”;她资助潮信“一千一百八十三天...从未间断...”
然后,他的声音变得更加柔软,仿佛陷入了最珍贵的回忆里。
“...她笑起来的时候...左眼的泪痣...会像星辰一样...闪烁...她最爱的...是冬天...港口外...那片...在夕阳下...会变成紫色的海...”
“啊...那是她瞳孔的颜色...好像...一模一样...”
赛琳娜再一次僵在了原地。
这些细节——那颗泪痣,她对冬天异于常人的偏爱,还有她对自己那双被称为“亵渎之眼”的暮光紫色眼眸那隐秘的喜爱...
这些连教廷内部档案都未必记载的、属于她记忆深处最真实的堂姐的碎片,被一个“外人”如此准确、如此深情地描绘出来。
任何谎言都无法编织出如此私密而真实的脉络。
她所有的怀疑和否定,在这一刻,被这些细节彻底击碎了。
他说的话,大概...不,就是真相。
“我…我终究是…辜负了她…”巴尔塔萨尔的气息又变得更加急促和微弱,“艾莉诺的资助…断了…现在…连我也…”
他没有说下去,但所有人都明白他的意思——潮信这个孩子,刚刚失去了母亲的哺育,转眼又要失去父亲的庇护。前途未卜,黑暗重重。
就在这时,一个沉稳而有力的声音打破了这绝望的氛围。
“巴尔塔萨尔。”
卡特上前一步,在巴尔塔萨尔身边单膝蹲下,他的身影在火光中显得格外坚实。
他的目光直接落在弥留之际的领袖脸上。
“听着,”卡特的语气没有任何浮夸的煽情,只有军人式的笃定,“你不会是最后一个带领潮信的人。潮信也不会止步于此。”
他伸手指了指周围那些悲愤而又坚毅的潮信成员,然后目光锐利地望向琥珀港的方向。
“你点燃的火,不会就这么灭了。我和我的兄弟们会留下。我们会指导他们,训练他们。”
“不仅是眼前的‘潮信’...”卡特现在仿佛在陈述一个即将到来的事实,“我们会让‘潮信’出现在琥珀港的每一条小巷,每一个码头,每一片他们敢去压迫的海岸。”
“我们会帮你们,把这把火烧得更旺。”
一心在一旁静静地听着,没有插话。
他看着卡特,知道这位战友并非一时冲动,而是做出了一个深思熟虑的、符合他们非常规战争战略的承诺。
他将成为新的“投资人”,而琥珀港,将成为一根扎在教廷和威斯派利亚利益网中的毒刺。
这正是他们,赛诺特拉的陆军特种部队最擅长的工作——让当地人为自己而战。
巴尔塔萨尔涣散的目光,因这番话而凝聚起最后一点微弱的光亮。
他好像无法点头,但嘴角艰难地扯动了一下,仿佛卸下了千钧重担。
他望向虚空,嘴角勾起一个无比温柔而又疲惫的弧度:
“艾莉诺...我终于...能来见你了...”
“海...我好像...看到海了...那片紫色的海...”
他眼中的光芒,如同燃尽的余烬,悄然熄灭。
抬起一半,似乎想要触碰什么的手,无力地垂落下来,溅起几点微小的尘埃。
这位曾经的边境男爵,代号“灰狐”的反抗者,艾莉诺·银辉未竟事业的继承者,就此溘然长逝。
战场上,仿佛只剩下寒风掠过废墟的呜咽。
一名潮信队员红着眼眶,上前想要为他们的首领卸下这身沾满血污的沉重铠甲,让他走得体面一些。
就在解开胸甲一侧的搭扣时,一枚内侧刻着细微纹路的银质戒指,从他怀中悄然滑落,在冰冷的地面上发出一声轻响。
这枚戒指,正是他生前无数次在无人处、在沉思时,于指间默默摩挲的那枚信物。此刻,它终于离开了主人的体温,落在了冰冷的土地上。
赛琳娜默默地,几乎是本能地弯下腰,用她那刚刚还在战场上挥舞圣裁之矛、此刻却微微颤抖的手,捡起了那枚还带着巴尔塔萨尔最后体温的戒指。
她将它紧紧攥在手心,冰冷的金属硌着她的掌纹,仿佛攥住了一段沉重、炽热而又充满遗憾的过往。
赛琳娜好像是想到了什么,手中缓缓升起白色的光芒,她将戒指举到眼前,看到了内里纂刻的一行文字正闪着微光——
“待到铁岩见海时...”
似乎,堂姐向往的,从来不是教廷描绘的虚无天国,而是与所爱之人,共赴一片真实的人间山海。
她放下戒指,望向远方琥珀港的方向,夜色中,无人能看清她此刻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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