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冥夜的掌心贴着灵儿的后背,轻轻拍抚的力道均匀而沉稳,直到她肩头的颤抖渐渐平息,呼吸绵长如晚风拂过湖面。她眉头仍蹙着,像是梦里还在与什么纠缠,他便俯身,小心翼翼将她打横抱起。
她的身子很轻,蜷在他臂弯里,像只受惊后敛翅的鸟儿,他下意识收了收手臂,脚步放得极缓,靴底碾过青石板路,几乎没什么声响。
回到卧房,他将她放在铺着云锦褥子的床榻上,替她掖好被角时,指尖不经意触到她露在外面的脚踝,冰凉的,便又把被子往下拉了拉,连带着遮住那点不安分的月光。
案上的海螺泛着莹白光泽,他取来抵在唇边,绵长的螺声漫过庭院,惊起檐角栖息的夜鹭,翅尖划破墨蓝的夜空。
不多时,院中池塘的水面便漾开层层涟漪,老龟驮着青苔的背甲破开水面,浑浊的眼珠在夜色里亮得惊人,慢悠悠爬上岸时,甲壳与地面相触,发出“咔嗒”轻响。
“前辈。”萧冥夜拱手,声音压得很低,“劳您看看灵儿的情况。”
老龟踱到床边,伸长脖子,布满褶皱的前爪搭上灵儿的腕脉,片刻后收回,喉间发出类似叹息的呼噜声:“丹元在骨血里翻涌,记忆的封印松得厉害,不出三日,该醒的都会醒。”
萧冥夜指尖微紧:“按先前的说法,不是要等足十七岁?”
老龟转头看他,龟壳上的纹路在月光下泛着古旧的光:“海神大人,您夫妻二人气息相融的日子不短了,您身上的神力顺着肌肤相触处渗进去,比什么灵药都养人。”它顿了顿,浑浊的眼珠转了转,“双修的温养,是从根上催,哪是按年岁算的?”
萧冥夜望着床榻上灵儿恬静的睡颜,她颊边还带着未褪的潮红,那是丹元躁动的痕迹。原来那些不经意的相拥、指尖相触时的暖意,早已在她体内埋下伏笔。
“醒时怕是会痛。”老龟又道,“记忆撞进来的时候,像无数根针在脑子里扎。”
“我守着。”萧冥夜的声音很沉,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
老龟没再多言,慢吞吞爬回池中,尾鳍扫过水面,荡开最后一圈涟漪。
萧冥夜坐在床边,执起灵儿蜷着的手,她的指尖微凉,他便用掌心裹住,低头在她手背上轻轻一吻,月光透过窗棂落在他发顶,映得那抹温柔里,藏着几分不容错辨的执拗。
“别怕,我在。”他低声说,像在对她说,又像在对自己起誓。
晨光像揉碎的金箔,透过窗纱的细孔漫进屋内时,灵儿额角的钝痛正一寸寸啃噬着意识。
她撑着锦被坐起身,脑子里像塞了团浸透水的棉絮,沉得发涨。
那些昨夜还零碎的片段,不知何时已在梦里拼接完整:宫墙下卷着血腥气的风,他被铁链锁在刑架上血肉模糊的模样,那双撕扯她衣袍的脏手,还有最后咬舌时铁锈般的腥甜……每一幕都锋利如刀,划得太阳穴突突直跳。
“水……”她哑着嗓子开口,指尖抚过心口,那里像压着块烧红的烙铁,残留着前世自戕时的灼痛。
春桃端着描金铜盆进来,见她脸色纸白,忙将温水递到唇边:“小姐慢些喝,头还疼吗?我这就……”
“春桃,他、他在哪?”灵儿没等她搭话,猛地掀了被子。锦袜蹭到床边时被她一脚蹬掉,赤着脚就往门外冲,脚踝撞在门槛上也浑然不觉。
此刻什么疼都抵不过心口那股要见他的疯魔。
“小姐当心脚!”春桃拎着鞋在后头追,看着她光脚踩过冰凉的青砖,急得直跺脚,“地上有露水汽,仔细着凉!”
后院葡萄架下,萧冥夜正攥着修枝剪俯身剪去疯长的藤蔓。晨露凝在他发梢,青布长衫被风掀起一角,露出腰间系着的她绣的平安结。
几个洒扫的丫鬟低着头,手里的扫帚慢得像黏了胶,眼角却不住往他身上瞟。这位姑爷素日沉稳,可晨光落在他侧脸时,连下颌线都透着温和。
“冥夜哥哥!”
那声带着哭腔的呼唤像根针,猛地扎进萧冥夜耳中。
他手一顿,修枝剪“当啷”砸在青石板上,惊飞了架上栖息的晨雀。转过身时,正见灵儿赤着脚从月亮门冲出来,裙摆扫过带露的青草,脚踝被浸得泛白,泪痕爬满脸庞,像只被暴雨淋透的小兽。
没等他迎上去,她已扑进怀里,踮脚环住他脖颈,带着泪的吻狠命落下来。牙齿磕到他唇角,血腥味混着她的呜咽漫开,可她抱得死紧,指节掐进他后背的衣衫里,仿佛一松手,眼前人就会像前世那样化作血沫消散。
萧冥夜的手臂瞬间收紧,将她揉进骨血般按在怀里,另一只手托着她的后颈,加深这个带着血腥味的吻。
阳光穿过葡萄叶的缝隙,在两人交缠的身影上投下碎金般的光斑,跳荡得像他狂乱的心跳。
周围的丫鬟们早看呆了,扫帚“啪嗒”掉在地上,捂着嘴才没让惊呼声漏出来。谁见过小姐这般不管不顾的模样?而那位素来清冷的姑爷,此刻眼底的温柔几乎要溢出来,连指尖都在发颤。
良久,灵儿在他怀里抬起头,鼻尖蹭着他的下颌,泪珠子砸在他衣襟上:“我记起来了……我全都想起来了……”
萧冥夜用指腹擦去她脸颊的泪,指腹被她的泪水烫得发颤,声音哑得像被砂纸磨过:“我知道。”
“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她捶了下他的胸口,眼泪掉得更凶,“对不起……让你一个人孤零零等了那么久……”
“不久。”他低头吻去她睫毛上的泪,掌心裹住她冰凉的脚,弯腰将她打横抱起,“我数着日子过的,等你重生的每一天,都像喝了蜜。”
怀里的人抽噎着,把脸埋进他颈窝,发丝蹭得他下颌发痒。萧冥夜抱着她往屋走,经过那些还在发愣的丫鬟时,只淡淡扫了一眼。那眼神里的护溺太满,丫鬟们慌忙低下头,脸颊红得能滴出血来。
葡萄架下,那把修枝剪还躺在地上,晨露顺着叶片滴落,砸在上面晕开小片湿痕。远处传来春桃的声音:“姑爷等等!小姐的鞋还没穿呢!”
他脚步没停,扬声回了句:“她的脚,我焐热就好。”
风拂过葡萄藤,沙沙响得像谁在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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