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然要去遗迹的决定,如同一块巨石投入死水,在绝望的部落中激起了最后的波澜。没有人反对,尽管每个人都清楚,在这黑雨滂沱、危机四伏的时刻深入野外,无异于刀尖行走。但他们更清楚,这是目前唯一可能寻到破局希望的方向。
孟婷没有劝阻,她只是默默地开始准备。她用最后几块相对完整的油鞣皮子,连夜赶制了两件简陋的斗篷,缝隙处用融化的松脂小心封堵,希望能多少抵御那无孔不入的黑雨。她将仅存的、经过反复过滤和煮沸的清水灌满两个皮质水囊,又将烤干的肉脯和易于保存的块茎用油布包好。伊姆长老则贡献出了她珍藏的、据说能提神醒脑、抵御瘴气的几味珍贵草药,研磨成粉,让二人随身携带。
“一定要小心。”临行前,孟婷为程然系紧斗篷的带子,声音微颤,千言万语最终只化作这最简单的四个字。她的眼眶微红,却倔强地没有让泪水落下。
程然看着她,伸手轻轻拂去她发梢沾染的一点泥污,点了点头。没有多余的言语,一切尽在不言中。
阿莱挣扎着想要同行,被程然坚决地按了回去。“守住部落,等我们回来。”
最终,只有程然和孟婷两人,踏上了这条通往未知的险途。骨斧强撑着伤体,将他们送到了通往遗迹峡谷的密林边缘,指出了几条相对隐蔽的路径。
一离开部落相对“干净”的区域,黑雨带来的侵蚀感便愈发清晰。雨水打在皮制斗篷上,发出沉闷的“噗噗”声,空气中弥漫的硫磺和焦糊味几乎令人窒息。脚下的泥土变得异常泥泞湿滑,每一步都需要格外小心。原本熟悉的林间小径,在灰黑色的雨幕笼罩下,也变得陌生而危机四伏。
程然走在前面,手持一根削尖的长木棍,既是探路,也是支撑。他走得异常谨慎,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四周。
“避开那些颜色发暗、或者表面有浮沫的水洼,”他低声提醒身后的孟婷,“黑雨积聚的地方,毒性可能更强。”他教导孟婷辨认几种在恶劣环境下依然能顽强生长的苔藓和地衣,“它们的根系能吸收部分毒素,但自身也会积累,不要轻易触碰,更不能用它们来判断水质。”
经过一片地势较低的区域时,程然突然停下脚步,示意孟婷噤声。只见前方不远处,几头史前鹿倒在泥泞中,身体僵硬,口鼻处有黑红色的污血渗出,显然是因为饮用了被严重污染的地表水而毒发身亡。尸体周围,连嗜食腐肉的昆虫都寥寥无几。
这一幕让孟婷心头寒意更甚。大自然的平衡正在被迅速打破。
他们绕开那片死亡区域,选择沿着地势稍高、岩石裸露更多的地方前行。程然不时蹲下身,观察岩石的纹理和走向,用手感受其温度和湿度。
“地脉紊乱,地气也会变得混乱。”他解释道,指尖拂过一块触手异常冰凉的岩石,“有些地方会异常寒冷,有些则会发热。感觉异常的地方,往往意味着地下结构不稳定,要尽量避开。”
他的这些知识,如同深埋的种子,在生存压力的浇灌下,正顽强地破土而出。虽然依旧想不起源头,但运用起来却越发得心应手。
路途比预想中更加艰难。黑雨不仅带来了毒性和泥泞,也驱赶出了许多藏匿的毒虫。一种指甲盖大小、通体漆黑的毒蝎,似乎格外适应这种污浊的环境,变得异常活跃。程然用长棍小心地拨开挡路的灌木和石块,惊走潜伏的威胁。他还教会孟婷辨认几种具有驱虫效果的植物,将它们的汁液涂抹在斗篷边缘和裸露的手腕脚踝处。
走走停停,当那座熟悉的、隐藏着遗迹石门的峡谷终于出现在灰蒙蒙的雨幕中时,两人都已疲惫不堪,斗篷上沾满了泥浆,脸色被污浊的空气熏得有些发青。
然而,眼前的景象却让他们心头一紧。
峡谷入口处,原本只是有些杂乱的碎石,此刻却出现了几处明显的、新鲜的滑坡痕迹!巨大的石块滚落,堵塞了部分通道。更令人不安的是,在靠近石门的那片区域,地面上出现了几道深刻的、仿佛被巨力撕裂的裂缝,丝丝缕缕的、带着硫磺味的白气正从裂缝中缓缓逸出!
遗迹,也受到了地脉异动的严重影响!
“小心!”程然拉住想要立刻上前查看的孟婷,目光凝重地扫视着那些裂缝和不稳定的山壁。“地气外泄,这里可能随时会发生新的塌方。”
他仔细观察了裂缝的走向和山体的结构,选择了一条相对稳固、远离裂缝和松动岩壁的路径,小心翼翼地向着石门靠近。
石门依旧紧闭,但原本光滑的石质表面,此刻也出现了几道细微的、如同蛛网般的裂纹。程然将手掌贴上石门,一股比以往更加清晰、却也更加躁动不安的能量波动,顺着他的手臂隐隐传来。胸口的符文也随之发出了微弱的、带着警示意味的温热。
“里面的能量……很不稳定。”程然沉声道。他尝试着像上次一样,将手按在那个凹陷处,集中精神。
这一次,石门的反应远不如上次顺畅。纹路亮起的光芒断断续续,极不稳定,石门在发出一阵令人牙酸的“嘎吱”声后,才艰难地、缓缓地向内打开了一道狭窄的缝隙,仿佛耗尽了力气。
一股混合着古老尘埃与某种……狂暴能量的气息,从门缝中扑面而来。
程然和孟婷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凝重。
希望或许就在门后,但门后的世界,显然也已不再是之前的模样。他们必须进去,面对一个未知的、可能更加危险的遗迹。星火未灭,但他们即将踏入的,可能是风暴的核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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