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沉甸甸地压在雷峰塔基残存的巨石上。白日里游客的喧嚣早已散去,只剩下西湖水拍打岸石的呜咽,以及远处城市模糊的光晕,被浓重的、带着水腥气的雾气晕染开,显得格外清冷孤寂。雨丝细密如织,带着晚清特有的那种冰凉入骨的寂寥感,无声地渗入梁山伯的衣领。
他半跪在湿冷的青苔石板上,面前摊开一方巴掌大的青铜小盒。盒内铺着一层散发着奇异清香的暗褐色木屑——正是从三潭印月湖底香炉残骸中剥离出的“抗遗忘香炉”核心碎片。梁山伯的指尖萦绕着微弱的青绿色光芒,那是木属性感知力被催发到极致的表现。他小心翼翼地捻起一小撮木屑,指尖的绿芒如同活物般缠绕上去,木屑瞬间被点燃,却没有火焰升腾,只散发出一种介于檀香与古卷之间的奇异光晕,幽幽地悬浮在雨幕中,形成一个微弱的光团。
“以木为引,溯流追光...许宣前辈,请指路!”梁山伯的声音低沉而坚定,带着一种穿越时空的祈求。
光晕猛地一涨,一个半透明的、穿着明代布衣的虚影在光晕中心艰难地凝聚成形。正是许宣的残魂!他的身形比之前在药铺账本能量场中更加模糊,仿佛随时会被这冰冷的夜雨打散。他的眼神空洞,带着被漫长禁锢折磨后的麻木,嘴唇嗫嚅着,声音如同隔着厚重的湖水传来,断断续续:
“...她...塔底...锁...钥匙...” 许宣的残影似乎承受着巨大的痛苦,虚幻的手臂颤抖着指向近在咫尺、幽深如墨的西湖水面,“不在...这里...在...水...支流...动力泉...”
“动力泉支流?!”梁山伯心头剧震。这印证了熵昇教核心档案里那条语焉不详的记录——“动力泉本体在昆仑墟星核,西湖乃其人间支流,调控江南水脉命数”。白素贞留下的终极后手,指向的并非雷峰塔本身,而是塔基之下,与西湖水脉相连的那条隐藏的“动力泉支流”!
就在许宣残影即将吐出更关键信息——“钥匙”的具体形态或位置时,异变陡生!
许宣指向的那片湖水,毫无征兆地剧烈沸腾起来!并非被加热的沸腾,而是一种违反物理规则的、向内急速坍缩的旋转!一个巨大的、漆黑的漩涡瞬间成型,中心深不见底,散发出刺骨的寒意和浓烈的、带着铁锈与腐朽水草气息的腥风。漩涡旋转的速度快得惊人,发出低沉如巨兽吞咽的轰隆声,强大的吸力让岸边的碎石、枯枝纷纷离地,被无情地拽向那无底深渊。
“哗啦——!!!”
伴随着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与齿轮啮合声,数条完全由冰冷、锈蚀的巨大齿轮和铰链构成的“肢体”,猛地从漩涡中心破水而出!这些肢体粗壮如巨蟒,表面覆盖着湿滑的苔藓和暗红色的铁锈,关节处是高速旋转、咬合严密的青铜齿轮,发出刺耳的“咔哒咔哒”声。冰冷的、非生物的金属光泽在夜色中闪烁,带着神族造物特有的规则森严与无情肃杀。
是时空钱庄的清理者!它们竟潜伏在动力泉支流之中,如同守候猎物的毒蛇!它们的“头部”——如果那团由不断变换的、刻满神族符文的齿轮和探针构成的复杂机械能称为头部——瞬间锁定了岸边召唤残影的梁山伯,以及那团代表着“非法历史记忆回溯”的许宣虚影。
一道无声却充满毁灭意志的指令在冰冷的空气中炸开。一条最粗壮的齿轮肢体,带着撕裂夜风的尖啸,末端锋利的合金探针闪烁着高频震荡的蓝光,如同毒蝎的尾刺,精准无比地刺向悬浮在光晕中、毫无防备的许宣残影!
“不——!”梁山伯目眦欲裂。这残影是白素贞抗争的唯一直接见证,是跨越时空传递信息的关键桥梁!
然而,那齿轮探针的速度太快了!就在探针即将洞穿许宣虚影的刹那,那由抗遗忘木屑燃烧形成的、庇护着残影的微弱光晕,仿佛感应到了致命的威胁,猛地向内一缩,如同有生命般试图包裹住许宣。但这最后的抵抗在神族冰冷的规则造物面前显得如此脆弱。
噗嗤!
一声轻响,如同水泡破裂。齿轮探针毫无阻碍地穿透了光晕,精准地“钉”在了许宣残影的眉心!
没有鲜血,只有无数细碎的、带着微弱白光的记忆碎片,如同被惊散的萤火虫,从许宣残影被击中的地方猛地爆散开来!那是他残魂中仅存的、关于白素贞、关于钥匙、关于动力泉支流的最后信息!
这些闪烁着微光的记忆碎片,甚至来不及在空中多停留一瞬,就被那巨大的、散发着恐怖吸力的漆黑漩涡如同长鲸吸水般,瞬间吞噬了进去!漩涡深处传来一声沉闷的、仿佛来自远古的吞咽声,那是动力泉支流在贪婪地吸收着这段被神族标记为“非法”的历史记忆。
许宣的残影剧烈地闪烁了几下,变得更加透明,脸上最后一点属于“人”的表情——那凝固的、指向湖水的焦急与未尽的话语——彻底凝固,然后像被风吹散的青烟,连同那团守护他的木屑光晕,一同消散在冰冷的夜雨之中。原地只留下一缕极淡的、带着草药苦涩的余烬气息,转瞬即逝。
漩涡并未停止,反而旋转得更快,更凶戾。几条巨大的齿轮肢体完全探出水面,如同从深渊中爬出的金属巨兽,带着碾压一切的规则威压,轰然砸向岸边立足未稳的梁山伯!齿轮咬合声、水流轰鸣声、金属破空声,交织成一首来自高维规则的死亡序曲。冰冷的湖水被狂暴的力量搅动,拍打着古老的塔基,水花溅在梁山伯脸上,刺骨冰寒,带着动力泉特有的、漠视生命的死寂气息。
清朝陶师儿投湖殉情的决绝水波,似乎在这一刻被神族扭曲利用,化作了吞噬反抗者希望的冰冷牢笼!梁山伯能清晰地感觉到,脚下的大地,正通过塔基与那幽深的漩涡紧密相连,一股庞大、冰冷、仿佛能冻结时间的能量——动力泉支流的本源之力——正从水底弥漫开来,与清理者齿轮的森然杀机融为一体,将他牢牢锁定在这方死地。
决战的序幕,竟以如此残酷的方式,在这埋葬了白素贞、连接着动力泉支流的雷峰塔基下,被提前拉开了血色的帷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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