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死的香樟林像被抽走了魂魄的巨人,枝桠在灰蓝色的天幕下伸展成狰狞的爪。祝英台站在中央那株最粗壮的枯树前,脚下的腐叶积了半尺厚,踩上去像碾碎无数干燥的骨骼。皮肤下,夏朝鲁班刻在香炉上的螺旋纹顺着血管游走,青金色的纹路在脖颈处隆起,像有活物要破肤而出;唐朝李亚仙的血泪凝成暗红的溪流,在她手腕的符文处反复冲刷,每一次漫过都带来烙铁烫过般的灼痛;最烈的是宋朝的战火,岳飞战魂的赤焰从心口往外渗,把衣襟烤出焦黑的痕迹,触到木纹时却爆出细碎的火星,噼啪作响。
“英台!” 梁山伯的手掌覆上来时,她的指节已掐进掌心的肉里。他的体温带着良渚玉琮的冷意,那半张拓片被两人的手夹在中间,边缘突然卷起焦黑的弧度。没等他们反应,拓片已化作一团青蓝色的火焰,灰烬在风里不散,竟在空中拼出个巨大的五行阵图 —— 金、火、水、土四象的光点黯淡如星,唯有正中央的木位亮得灼眼,像有人把三潭印月的湖心朝阳嵌在了天幕上。
“它们在融合...” 祝英台痛得弯下腰,指缝间渗出的血珠落地时没有散开,反而在腐叶上滚出青金色的轨迹。每滴血里都裹着细小的嫩芽,落地即生根,转瞬就长成寸许高的樟树苗,叶片上还沾着她的血温。“木承火焚,火借木燃...” 她咬着牙说出这句话,忽然想起夏朝墨姜在香樟林里说的话 ——“木头烧起来才会发光啊”。
话音未落,西湖方向突然传来轰然巨响。五道光柱冲破云层,在天际连成个旋转的五角星 —— 长桥的水脉泛着幽蓝,雷峰塔的金纹闪着冷光,苏小小墓的土黄色光柱里飘着血砖碎片,岳王庙的火柱直冲斗牛,而三潭印月的木属性光柱最粗,顶端托着个巨大的香炉虚影。五道光柱的光晕在半空交汇,把整片樟林照得如同白昼,连腐叶缝隙里的蝼蚁都看得分明。
“警告!五行碎片共鸣率突破临界值!” 高维账簿的警报声像无数把生锈的锯子在切割云层,“734 号坏账能量属性重组中... 木火共生指数异常飙升!” 云层里隐约透出青铜色的账簿轮廓,某一页正在剧烈震颤,上面 “734” 的编号被血色浸透,旁边标注的 “清算优先级” 疯狂跳动,最后定格在刺眼的红色 “最高”。
监控室里,药瓶碎裂的脆响像根冰锥扎进马文才紧绷的神经。透明的液体混着白色药片溅在屏幕上,模糊了祝英台咳血的画面 —— 那些血珠里裹着的樟树籽正在屏幕上抽芽,根系穿透像素的瞬间,他胸口的金锁突然发烫,锁身上刻的 “压制” 符文竟被根须缠出裂纹。他盯着屏幕里祝英台皮肤下奔涌的纹路,那些青金色的木纹已蔓延到她的脸颊,在眼角处开出朵微型的樟花,花瓣薄得像层蝉翼,沾着细碎的血珠。
“不过是木属性的应激反应。” 他对着空气低语,试图用神族数据库里的术语压下心头莫名的烦躁。可屏幕上的樟树苗还在疯长,树干上浮现出历代反抗者的面容 —— 鲁班在凿木,李亚仙在埋籽,孝娥在封盒,最顶端的枝桠上停着只青铜色的蝴蝶,翅膀纹路与祝英台腕间的契约符文一模一样。这画面让他突然想起十岁那年,父亲第一次把金锁扣在他颈间时说的话:“马家子孙就是神族的量具,要学会精准切割所有‘冗余情感’。” 可此刻那些在血里抽芽的绿,怎么看都不像 “冗余”,反倒像无数只眼睛,正透过屏幕盯着他锁骨处那道被金锁常年压出的浅痕。
金锁突然剧烈震颤,锁身上 “压制” 二字的符文正被某种无形的力量啃噬。他猛地扯开衬衫,看见锁身与皮肤接触的地方泛着青金色的斑,像祝英台皮肤上蔓延的木纹。“不可能...” 他指尖抚过那些斑点,触感滚烫,竟与记忆里某个被刻意删除的画面重合 —— 七岁那年在祝家庄后院,他曾看见祝英台蹲在香樟树下,把掉落在地的樟花一片片捡进玻璃瓶,她说 “每朵花都在喊疼呢”。那时她的指尖沾着樟花的嫩黄,鬓角别着朵半开的,风一吹,花瓣落在他手背上,像只胆小的蝶。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他狠狠掐断。神族的训练手册第 7 章写得明明白白:“人类的共情是数据病毒,需立即格式化。” 可屏幕里祝英台眼角开出的樟花,花瓣上的纹路竟与他母亲留给他的那支玉簪完全相同 —— 那支被父亲扔进熔炉的玉簪,熔化前他分明看见簪头刻着半只蝴蝶,和祝英台此刻后背浮现的蝶影如出一辙。那蝶影正随着她的呼吸轻轻颤动,翅膀边缘还沾着唐朝的脂粉香与宋朝的硝烟味,像是从千百年的时光里飞出来的。
监控屏突然滋啦作响,画面切到樟林上空旋转的五行阵图。木位的强光刺得他睁不开眼,恍惚间竟看见无数青铜齿轮从云层坠落,每个齿牙间都卡着人类的泪滴,有苏小小的,有孝娥的,还有一滴滚落在齿轮边缘,折射出他七岁时的模样。他想起蓐收大人曾说 “马家血脉是金,祝家是火,金克火是天定的公式”,可现在公式正在崩塌 —— 祝英台血里的樟苗正顺着屏幕裂缝爬出来,在他手背上钻出细根,那些根须绕过他的指尖,竟在桌面上拼出个 “活” 字,笔画里还沾着青金色的汁液。
袖中的青铜匕首硌得他小臂生疼。那是神族给的 “熔断器”,设计图上标注着 “刺入祝英台心口三寸,可瞬间中和木火属性”。可当他摸到冰凉的刀柄时,脑子里突然闪过祝英台十五岁那年的模样 —— 她穿着鹅黄裙裾从香樟树下跑过,发间别着朵樟花,看见他时突然驻足,裙摆扫过地面的影子,像只振翅欲飞的蝴蝶。那时她的笑里带着樟叶的清香,比神族实验室里所有的合成香气都要鲜活。
“清除目标。” 他对着麦克风低吼,声音却抖得不成样子。屏幕里的祝英台忽然站直了身体,梁山伯扶着她的肩,她望着天幕上旋转的五行阵图,突然笑了,血珠从嘴角滑落,在下巴上凝成颗挂着嫩芽的血钻。“它们不是要吞噬彼此...” 她的声音透过屏幕传来,带着穿透金属的力量,“是要长成同一片森林啊。” 那些从她血里长出的樟树苗正在疯狂拔高,树干交织着伸向天空,转眼间竟在香樟林上空织成片翠绿的网,把高维账簿的青铜轮廓都遮去了大半。
高维账簿的警报声突然变调,像是被什么东西卡住了喉咙。云层里的青铜书页开始卷曲,某几页甚至渗出深褐色的汁液,像被樟木的浓浆浸透。金锁突然迸出裂纹,青金色的光从裂缝里涌出来,在马文才胸口烙出个模糊的木纹,那纹路竟与樟树苗的根系如出一辙。监控屏彻底黑屏前,他看见祝英台血珠里的樟籽发出了嫩芽,嫩芽顶端顶着颗晶莹的露珠,露珠里映出个模糊的人影 —— 那是他自己,正蹲在七岁那年的香樟树下,小心翼翼地把祝英台掉落的樟花捡进玻璃瓶,花瓣上的晨露滚进瓶里,像滴没敢落下的泪。
“系统错误...” 他捂住发烫的胸口,第一次发现那些被称为 “冗余” 的情感,原来早就在他血脉里扎了根。屏幕最后跳出 “树要活了” 四个字,字迹带着青金色的暖意,像刚从樟树上剥下的树皮。他握着匕首的手微微颤抖,突然分不清,这把刀该刺向祝英台心口那团蓬勃的木火,还是先砸碎这副被神族格式化过、早已生锈的躯壳。
香樟林里,祝英台后背的蝴蝶印记突然展翅,青铜色的翅膀扫过樟树苗的顶端,整片林子的叶片同时震颤,发出潮水般的声响。梁山伯望着她眼角的樟花,忽然明白那些所谓的五行融合之痛,或许从来不是吞噬,而是唤醒 —— 唤醒那些被时光掩埋的根,那些在血脉里流转的念,那些本该共生共长的光。而远处的监控室里,某颗被金锁锁了十几年的心,正随着樟林的震颤,发出第一声破土的脆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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